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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长面色不变,缓声解释:“通道虽然消失,但能量波动却并没有被消灭,只是得到了极大程度的减弱。也就是说,那个世界的侵入随时有可能再发生。神话传说里的魔物们即将出现在现实世界,展开无差别屠杀,如果让群众们得知这个消息,必然会引起巨大恐慌。于是我们把这件事尽力压下来,与首都的收容所总部共同寻找解决办法,然而研究还没取得成果,就发现能量波动再次加剧,通道也随即打开。”

男人沉沉叹了口气:“不过说到底,终究是我们对不起江照年。他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凭借一己之力延缓了整整一个世界的入侵,无论这次结局如何,收容所都会把他的事情告知于众。”

“所以,”在死一样的沉寂里,响起一道清泠平缓的少女声线,如同石子落入波澜不起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通往异界的门再度打开,需要有人像江照年那样再进去一次,对吧?”

她问得直白,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而所长并无避讳,不带半分犹豫地点头:“不错。由于通道脆弱,可供通行的还是只有一人,上次江照年得知消息后立马揽下了这份苦差事,这一回,我们同样采取自愿报名的方式。特遣队是收容所全体成员中的精英骨干,也是人类与异生物中当之无愧的佼佼者,要说谁能在那个世界得以存活,也只有你们诸位了。”

他说着停顿片刻,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颊:“比起上次,这回的任务难度低了许多。个人的力量绝对无法阻止异界入侵,要想阻止这场灾变,必须采取更加科学的方式阻止通道继续扩大。鉴于我们对通道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这次的任务只需要找到力量源头,并收集相关信息、为我们的研究提供必要依据,事成之后立刻从通道离开,没必要以身犯险去阻止它。”

他没有直白说出来,但在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明白,独自前往那个未知且恐怖的世界,几乎等同于送死。

在几秒钟的停滞后,还是那个轻却稳的声音响起:“我去。”

陆银戈狼耳微动,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她:“你疯了?那地方——”

“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了吧。”

身形纤细的小姑娘轻轻扬起唇角,一双桃花眼在灯光下潋滟生光。她看上去温和而无害,像是温室里不堪摧折的花,然而缓声开口时,语气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决然与傲气,沉甸甸响彻房间:“在特遣队里,我是最强的那个,不是吗?”

更何况,林妧是最有理由的那个。

抛却那些她压根不在乎的家国大义、人类存亡,想要前往异世界的理由,只有无比纯粹也无比简单的一个——

她想再见江照年一面,好好与他道个别,哪怕对方早已成为了腐败不堪的尸/体。

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又冷又傲,完全无法想象出自于不到二十岁的漂亮小姑娘之口。自从林妧接任江照年职位,特遣队里不服气的人不在少数,本打算在第一次见面时挫一挫她的锐气,此时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带着惊诧与些许敬佩地看着她。

“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她看着上位者浑浊的眼睛,视线不卑不亢,“拜托了。”

“林队长自告奋勇,有其他人愿意吗?”

几双刚刚想举起的手无声放下,没有人出声。

特遣队里多的是置生死于度外的战士,他们不怕死,也心甘情愿前仆后继地抵抗魔物,但现在的问题并不是敢与不敢,而是——

前面挡着座无法跨越的大山,任谁也没办法与之一争高下。

虽然不愿承认,但特遣队里最强的的确是林妧。

通过常人无法想象的层层选拔、在考核里以一骑绝尘的分数远远超过他们,并顺理成章成为队长的是她;在这种临危受命的情况下,当所有人都惊讶万分时,毫不犹豫地接下这个几近于送命任务的,也只有她。

他们原以为这个看上去很像走后门进来的小女孩会胆怯地推脱,或是置身事外般保持沉默,没想到却被她的决然啪啪打脸,无话可说——

毕竟于情于理,他们都赢不了林妧。

“既然这样,就有劳林队长了。”

坐在中央的男人目光深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脸上:“为了防止恐慌,我们同样会在你执行任务的期间对外隐瞒一切消息,可以接受吗?”

如果是以往,林妧会在下一秒钟立即答应下来,而此时此刻,却没由来地想起迟玉,话语全部哽在喉咙里。如果她悄无声息地死去,他一定会难过。

——可她又为什么一定会死掉呢。既然迟玉能为了她吞噬恶魔,那她也就可以怀抱着想与他再见的那份愿望,无论面对怪物还是所谓魔物,都用手里的刀尽数诛杀。

为了与他再见,她拥有对抗整个世界的勇气。

林妧没说话,轻轻点头。

白茫茫的灯光犹如雾气,笼罩在她眼底时,将一切都映照得不甚清晰。忽然有人低声开口,缓缓叫了声“队长”。

那是个与她未曾谋面的年轻女人,他们素不相识,对方却用了无比郑重的语气:“万事小心。”

“如果是队长的话,一定没问题的。”另一个男人笑着与她对视,眼底褪去了最初的冰凉冷漠,“毕竟是在考核里超过我一百多分的大神啊。”

“……真拿你没办法,又狂又傲慢的小破孩。”

陆银戈瞪她一眼,虽然还是用了凶巴巴的口吻,手上却不由分说地塞给了她什么东西。林妧茫然低头,望见一个小却精致的红色护身符。

青年的声音继续响起,满带着不耐烦:“这是团团在庙里给我求到的宝贝,暂时借用给你。一定要乖乖回来,亲自把它还给我——否则老子就跟你绝交。”

这是他能想出的最凶的狠话了。

林妧小心翼翼将它捧在手心,抬起眼睛时,恰好见到陆银戈因为紧张和别扭而晃个不停的耳朵。她抿唇笑笑,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谢谢你。”

顿了顿,又用云淡风轻的语气抬高音量:“大家不要摆出这么严肃的表情嘛,等这次任务结束,我给你们做好吃的——我做饭还不错。”

秦淮书没做多想,像小朋友回答老师问题那样,一本正经地回了句:“好,队长!”

在他之后,会议室里大概响起了许许多多附和的声音,林妧没仔细听,思绪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倒带,回到自己刚被救出夹缝俱乐部的时候。

那时的她孤僻敏感,每天都生活在失去同伴的愧疚与自责之中。某天江照年任务结束,赶来林清妍家中看望她,试图逗笑林妧却毫无收获,于是男人摸一把下巴上青色的胡渣,信誓旦旦地开口:“不要总是摆出这么严肃的表情嘛。这样吧,我来给你做些好吃的,只要有了美食,保证烦恼全忘掉。”

结果他压根学艺不精,在倒油时淋到火上,不仅被陡然蹿起的火苗烧掉了额前全部头发,还差点引发一场火灾。

林清妍气得厉害,羽毛刷拉拉地往下掉,指着他被灰尘染黑的鼻子喊:“江照年,白痴啊你!”

秃了半个脑袋的江照年挠着后脑勺,笑得没心没肺:“我这不是,想安慰一下妧妧吗。”

一个看起来笨笨的大叔。

那时候的林妧是这么想的。

不过,其实也很可爱。

后来她开始学习烹饪,江照年每次来蹭饭,都会对味道赞不绝口,漂亮话从来不带重样。什么“饕餮盛宴八珍玉食”,什么“像是埃塞俄比亚的花田,连空气都是香喷喷的”,林清妍每次听得恶寒阵阵,他却对此毫不在意,还满脸笑地告诉林妧:“活到老,吃到老。妧妧,即使七老八十牙齿掉光,我也是你一辈子的忠实粉丝。”

林清妍一把将蛋挞塞进他嘴里,白眼快要翻上天:“闭嘴,变态白痴。”

骗子。

明明说好了,要在变成老爷爷之后继续吃她做的甜品,却在这么早的时候不告而别,什么也没留下。

“我有个请求。”

在会议最后,林妧用一本正经的、近乎于郑重的语气说:“在执行任务前,能允许我回家准备一些小点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