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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两分钟前。

绿地中心的上空,化出黑影真身的徐徒然,正与靠近香樟林的育者投影,遥遥对峙。

这场沉默的对抗被徐徒然的域所遮蔽,并未展示于绿地中心之外。即使如此,方圆十几公里仍是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停电、暴雨、宠物骚动,甚至是轻微的地面晃动——这些还只是比较小的影响。

比较微妙的是,正因这些负面影响而焦急恐慌的人类,大多只处在波及带的边缘。越靠近绿地中心的地段,爆发出的骚动反而越小。尤其是中心附近的居民区和商场,安静得仿佛无事发生。

但这并非是因为这里的土地没有出现异象,而是因为居于这些土地上的人类,已经没有查知这些异象的能力了。

或思维空白、或意识混乱、或陷入呆滞,或干脆沉睡。即使有人仍在活动,其动作也像是卡了帧的纸片人,每一次行动,都要伴随着长久的停顿,有些人的身体,甚至还会出现短暂的频闪与透明。

这对他们来说,实际是种好事。如果他们的感知恢复正常,他们将会发现,频闪与透明的不仅是他们的身体,还有他们所处的空间,目之所及的世界——墙面也好、地板也好、天空也好,都像是被划出一道道格子的虚拟屏障,飞快的闪烁间,会露出藏在后面的浩瀚星空。

假如他们再清醒一些,观察力和想象力再强一些,眼前这桩桩件件,则足以向他们揭示一个颠覆所有认知的事实:他们所以为的“世界”,实际只是一个“盒子”。一个飘荡在无垠星空里的盒子。

且他们所身处的这一部分,正因某种力量的震荡,而陷入了轻微的失控当中。

……而对于这些变化,徐徒然并非毫不知情。但她现在,确实是无暇去管了。

毕竟和育者投影的对峙,就足以耗去她大半的精力。

迷茫、疲倦、无助、莫名升起的渴切,不自觉地想要靠近、想要进入那扇门的后面……当她靠近那个巨大的育者投影时,这些强烈的情绪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某一个瞬间,她甚至很奇怪自己在干嘛——她所有的行为,似乎都变得费解且不可理喻了起来。明明回归育者,回归她最初的出生地,这才是她的正途。

好在徐徒然很快就将这些念头压了下去。非常用力地压了下去。

所幸血月的混乱效果,以及震慑咆哮,也都能对育者投影起到一些作用——虽然影响程度不深,但也足够断断续续地将其控住一会儿了。

自然,作为妄图对“神”施加控制的反噬,徐徒然再次遭到了神罚。她纯由黑影组成的身体不断崩解,又再崩解后,以最快的速度再度自我拼接。

而就在她的自我重组越来越慢时,她的另一手准备,终于完成了。

混合着白骨与亡灵哀嚎的血肉浊河,自顾自地在绿地中心内奔腾尖啸,直至在这两万多平方米的大地上,构建出一组完整的符文。

分裂符文。

一个由异想天开的人类自己,改造构思而出的符文。

这组符文的基底力量出自长夜,本就属于育者不擅长的领域。而它的改造设计又是由人类自己完成,从未公开,这下更是完全撞在了育者投影的盲点上——

伴随着徐徒然的一声咆哮,蜿蜒的浊河倏然发出灼目的红光。被符文力量击中的育者发出一声高频率的怒吼,却还是无可避免地在符文作用下,被强行分裂出大量分体——伴随着一声巨响,一团团形象不明的肉团被接二连三地从它身上强行撕扯出来,在扯出的一瞬间,又仿佛死去一般,纷纷扬扬地向下落去。

当一个域中同时有本体与分体存在时,只能有一个个体保持清醒。其余个体,只能被迫陷入沉睡。

这是设计者姜老头到现在都没能完善的巨大缺陷,对徐徒然而言,却成了莫大的优势。因为就在那些被切割出的个体如雨般落下的同时,广袤的大地上,早已铺开浩瀚的噩梦。噩梦翻涌如浪,将那些沉睡的分体一个接一个吞没,裹挟着它们向下沉去,直沉入那人类梦境的交汇之境,随着洋流不知飘向何处。

同一时间,徐徒然则朝着那仅剩一半的投影本体,悍然涌了过去,身体因为神罚而不住崩解,又在转瞬之间完成重组。

她将自己的躯体重组成兔头般的形状,本该只有一张的三瓣嘴,却像复制黏贴般布满了整张脸,甚至连兔耳上都挂着些许。她微微仰头,位于面部中央的一排嘴巴齐齐张开,发出人类难以听闻的声响——

“我——”

才刚出声,神罚立刻再次降临。舌头也好,牙齿也好,口腔内的组织都在瞬间间尽数脱落。徐徒然却不管不顾,这边没了一个,那边又立即张开另一张嘴,不同的声音彼此接力,不同的话语相互汇集,终究构成了最后的王者条令——

“我。

“宣布。

“在我之境。

“唯得我认可者。

“方可为神。

“非神者——

“无权神罚!”

位于兔耳位置的两列嘴巴齐齐喊出最后的话语,这一回,徐徒然却没再感到任何的痛楚。

规则起效。神罚中止。

育者投影转动了一下门扉顶上的“脑袋”,似是陷入了短暂的茫然。徐徒然则是趁着这个机会,继续涌上——

浓厚的秽雾在她四周飘荡,身先士卒,如同触手般试探地向育者投影本体伸去,却没等靠近却便率先腐烂,黯淡的同时散发出腐朽的气息。

那种腐烂甚至反向上延伸,朝着徐徒然的方向快速蔓延,徐徒然无奈之下,只得弃用秽雾,直接以本体的触手探了过去,眼看就要触及,却见那半开半掩的门扉,伴随着冥冥中一声曳响,霍然朝两边打开。原本扒着门缝的无数白色光手,立刻争先恐后地探了出来——

但看形状,那些手其实十分漂亮。形体匀称,手指纤长。然而当它们贴近时便会发现,构成这些手的,并非是纯粹的白光。

每一层光芒后面,每一根指头内部,都藏着全然不同的景象。有的是山峦河川、有的是城市废墟、有的是一整颗被冰封的星球,有的则是无数聚成一团,正在哀嚎的魂灵。

徐徒然只淡淡扫了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她知道不能在这些东西上耗费时间——当你被这些藏在光手中的世界吸引了注意,下一秒,你的意识或许就会被拖入其中。

她也没再试图去窥探门里的东西,只将注意力放在位于门扉顶上的“脑袋”上。然而想要接近它仍是十分困难,那些光手如同障壁,防备地拦在她与门扉之间,手指与手掌上不断裂出巨大的嘴,口腔内部,是一层层旋转着的锯齿。

徐徒然尝试伸出的触手皆被一一咬断,被迫停在原地。甚至在那些光手的进攻下,渐渐有了后退的趋势。窥破这点,那些光手更是嚣张,大快朵颐地撕扯起黑影边缘的部分——

全没注意到,在二者的下方,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地靠近。

是牙齿。

是之前神罚时从徐徒然身上脱落下来的一枚牙齿。正被风托着,无声地靠近,直至贴到育者投影的身上。

神之吻,发动。

神之吻,即被徐徒然身体接触到的所有存在都会陷入短暂的混乱状态之中。相比起血月,神之吻的效果更加稳定且强势,虽然面对着育者投影,多少也要打个折扣,但这一瞬的控制,以足够徐徒然完成反扑——

趁着所有光手都僵在空中的工夫,徐徒然毫不犹豫地冲上。黑影中张开一张张昆虫般的口器,接二连三对着光手咬下,旋即将躯体完全舒展,宛如一面抖开的黑色斗篷,将余下的育者投影本体,整个包裹其中!

同一时间,某种令人胆寒的尖啸划破夜空,徐徒然覆盖在香樟林上方的秽雾被瞬间割开一道口子。杨不弃眼疾手快,两手一张,香樟树的树干上又伸出大量枝叶,密密麻麻交织成一片,勉强堵上了秽雾被强行撕开的缺口。

饶是如此,在场唯一清醒的纯人类,苏麦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他双手紧紧捂着眼睛,一面发出痛苦的闷哼,一面不住后退,一下倒在身后的大黑熊身上,身体犹自不住痉挛。

杨不弃匆匆转头,一手摁在他的额头,散发出安抚的气息,见苏麦冷静得差不多了,又转向旁边的木头人,正想商量要不要先安排苏麦离开,忽听后者紧咬着牙关,艰难开口:“……那个、那个东西。”

杨不弃:“?”

“我们头上,徐徒然正在对抗的那个东西……”苏麦喘着粗气,猛地睁开了眼睛,“它有同伙吗?”

“……!”杨不弃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我刚刚,闭眼的时候,无意中打开了全局地图。”苏麦干涩道,“我看到公园的外面,多了很多光点。象征敌人的光点……”

话音刚落,又听远处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怪物的嚎叫。木头人一下抬起脸来,喃喃开口:“行刑场……被冲破了。”

行刑场,是香樟林内专门用来关押可憎物的。会被送到那儿去的可憎物等阶普遍较高,较为难以应付,也因此,行刑场内一般都会留有相当数量的大黑熊驻守。

然而不久之前,为了协助搬运血琥珀与被寄生的人类,一部分黑熊被从行刑场中抽调了出来。但按理说,即使如此,那些可憎物也没那个能力逃出行刑场……

“不,有办法。”杨不弃心中一动,蓦地抬起眼来,“只要先自相残杀,杀掉大量的可憎物,就可以触发行刑场的出口机关。”

之后剩下的可憎物借机逃出就行。又或者是像当初的徐徒然一样,直接设法利用大熊本身来打开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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