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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承杀只道:“你快走。”

花焰几乎要急哭了:“你答应跟我去青州的!你不能食言!”

就在这时,小城道路尽头蓦然多出来一个黑色身影,夜色下高大身影凛然得不可逼视,身后雨幕昭彰仿佛成了他天然的威慑布景。

“他哪也去不了。”一道冷酷的声音石破天惊。

雨越下越大,顷刻已连成丝线,来人持剑,须发尽白,穿着停剑山庄的玄色剑袍,一双眸子似利剑般冷酷无情,周身同样弥漫着浓烈的杀气,并未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减少,反而更显出几分叫人下意识臣服的威严与肃然。

看见他来,甚至其他人都停下了动作。

“庄主。”

“见过停剑山庄庄主。”

“见过庄主。”

花焰已经惊恐地认出来了,这是陆承杀外公——陆镇行,他竟然亲自来了!

陆镇行的黑眸紧紧盯着陆承杀,一字一句道:“承杀,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看见陆承杀身体颤了一下,而后突然对她道:“快走——”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急切。

“她往哪里走?”

随着这一声长喝,陆镇行以极快地速度朝着花焰冲来,根本不像个老人应有的速度,仿佛他还正值壮年,杀气和剑气一并溢出。

一道电闪雷鸣声响起。

花焰下意识退了一步,感觉到强烈的危机与恐怖。

她现在身上湿冷,也有点抖,就算她练的是他们教赫赫有名的天残剑法,可加起来也不到半年,打打年轻一辈,或者阴相思这种不擅长对敌的也就罢了,碰到真的高手,光是对敌经验就差了不知多少。

而且对方是陆承杀的外公,还摆明了,是要来杀她的。

花焰握着剑,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一道黑影飘过来,拦在了陆镇行的面前。

陆镇行怒道:“让开!”

陆承杀不避不让,只是握紧了剑,道:“……求您,放她走。”

陆镇行压根不再啰嗦,而是直接举剑,转瞬间,花焰再次听到那可怖的打斗声。只是这一次她不光能听到,还能看见,陆镇行和陆承杀的剑法都是一脉相承的既快且狠,夜空中两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互相攻击着,甚至分不出谁是谁来,雨幕飘摇,霎时将两人淹没。

金石交错的声音里不时迸裂出火花,暗夜里像一道道闪电,伴随着噼啪作响的雨声和时不时响起的雷鸣,几乎令人心生畏惧。

花焰离得近,能在一闪而过之间看见陆承杀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两人剑势扫过一旁的房屋,顷刻间便击破墙壁,墙砖倒塌簌簌而落,伴随着惊叫声,还有架在一旁摊贩的店铺,也都被殃及,两道黑影一路打上屋顶,霎时瓦片在雨水里纷飞,附近酒楼挂旗帜的桅杆也都纷纷倒塌,到处一片狼藉,破坏力十足。

只是,她隐约看得出,陆承杀有些吃力,不似以往。

下一刻,陆承杀被陆镇行击中,从空中坠落,飞出去几丈远,他用剑撑着地,在地上划过深深一道,蓦地吐出一口血来,落在地上和雨水混搅在一起,成了一片刺目的淡红。

花焰正要奔去,陆承杀已撑着剑站直身,仿佛不会疲倦不会疼痛似的,再次迎了上去。

“你急成这样,就这么怕我杀了她。”陆镇行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拦住她。”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片刻,两人的打斗实在太惊骇众人,他们这才如梦初醒想起继续攻击花焰。

也是同时,陆承杀喘着气对她道:“我不知道能撑多久,你快点走。”

雨水一道一道顺着他的鬓边往下滴,耳边依旧是不曾停歇的雨声。

花焰举起剑道:“我可以……”

陆承杀道:“我不会跟你走的。”

花焰愣了一下。

陆承杀大声喝道:“——走!”

在犹豫的瞬间,其他门派的人也已渐渐朝着花焰攻来,她留在这里也帮不了陆承杀,而且他们的目标只是杀她而已,她走了陆承杀也不用和陆镇行硬拼……

花焰脑子转得飞快,可眼泪到底忍不住。

她哽咽着大声道:“陆承杀,不许死,要来找我!”

在转身之前,花焰最后朝他看了一眼,只能看见陆承杀逆向她手持长剑的修长背影。骤雨急遽,雷电交错,他一身漆黑剑袍湿透,贴在身上,孤身孑立,闪烁的电芒勾勒着他单薄却又无比挺拔的身形,就这么一人一剑,把所有朝她而来的剑光挡在了身前。

恍惚间,花焰仿佛再次看见了初遇时那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人间杀神。

他说:“好。”

花焰已经御起轻功,用最快的速度朝外奔逃,身后有众人的追杀,有陆镇行的怒喝,有打斗声,有金石交错声,还有她逐渐听不见的陆承杀的声音。

天幕暗沉的透不出一丝光亮来,风声在她耳畔,雨水大滴大滴砸落,顺着她的额角滑至下颌,花焰只觉得视线都要被模糊了,前路漫漫,看不到出路,为了不辜负陆承杀的牺牲,她只能拼了命地往前跑、往前跑……

逐渐听不见任何声音。

肺腑间像堵着什么,堵得她浑身都在痛,雨水在身上一遍遍冲刷,反复将她淋得浑身湿透。

不知跑了多远,花焰低下头,终于声音嘶哑地嚎哭出声。

后来花焰才知道,谢应弦原派了人去接应她,但她跑得实在太快,他们甚至都没能追上,等他们找到时,又和正道打了一架,最后才把花焰救走。

花焰回去就发了烧,足足烧了一天,才慢慢好转。

她自己毫无意识,只知道自己昏昏沉沉睡了很久,醒来以后,便看到了绛岚柔媚秀丽的脸庞,她手里正端着一碗药,道:“醒了就好,先把药喝了。”

花焰木然地点点头。

药入舌底,才感觉到满口的苦涩,花焰当即便大声咳嗽起来,她怔怔道:“这药好苦啊。”

绛岚笑道:“苦才有用,趁热喝。知道你喝不惯,我还熬了甜汤,待会教主一碗,你一碗。”

花焰才想起她上次喝药的时候,因为太苦,有人特地去给她弄了蜂蜜回来。

只想到这里,就心口一滞,花焰放下药碗,道:“教主有没有消息,陆……陆承杀他现在怎么样了?”

绛岚摸了摸她的发,道:“你先好好休息吧。正道这件事做得太不地道了,让他骗你出来再围剿,圣女,下次别再这么鲁莽了。”

花焰轻声道:“他没有骗我。”

绛岚没有说话,只是依旧抚着她的长发。

沉默了一会,把碗中的药一口气喝完,任由苦涩的味道一路沿咽喉蔓延烧到胸膛,花焰用手背一抹嘴唇道:“教主在么?我想见他。”

谢应弦一见便知道她要问什么。

“你还是先休息吧。”他说了和绛岚一样的话,“反正你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教里的大夫说她睡这么久是因为过分心力交瘁所致,谢应弦哪里还能不明白。

花焰抬起头道:“我没事了。”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还站起来转了个圈,展示了一下身体气力,“一点事都没有,杀人放火干什么都可以。”

谢应弦闻言一笑道:“杀人放火可不是个好人该做的。”

花焰已经预料到他会这么说。

“是啊,好人是不会杀人放火的,可是……”她看着他,大眼睛中目光定定,“……教主,我不想做个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