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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来说,阮慈对瞿昙越的死活也没那么在乎,但她自然不好说出来,只是说道,“崇公子,多谢你特意前来助我,我十分感谢你,因此你这般我其实倒觉得开心——虽然你所求之事十分渺茫,但也要比你来和我说些什么和睦相处来得好。”

崇公子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那些绝道修士,干脆死心塌地为她所用,或许也没什么不好的,有所求的人,心里自然会多些苦痛。”

这话似乎又应了阮慈前几日的低潮,崇公子面上不动声色,此时却出言点醒,阮慈仰首看着他,轻轻说道,“但这些苦痛,也正说明我们还活着,也还能有些雄心壮志,也还算是好事,是么?”

她又问道,“崇公子,你……后悔遇到她吗?”

崇公子失笑道,“为何会后悔?便不说她助我所得机缘,便是我一生之中,原本浑浑噩噩,心中情念不生,虽可一意修行,但也不知欢喜,无从失落。一生中能遇到一个人令你欢喜,是多么难得的事?我虽因她多了许多苦痛,许多求而不得、辗转反侧的心魔,但若没有遇到她,我便仿佛没有活过。”

阮慈不意崇公子居然对瞿昙越如此情根深种,闻言呆呆地望着他,想起孟令月,心中不知是什么感觉,在她而言,此时难以想象这两人的心情,但已不似从前那般畏之如虎,反而隐约有一丝羡慕。想想崇公子说得也有道理,若没有大气运,他这一生最多也就是元婴止步,寿数终有尽头,若是在寿尽之前,细想自己从未喜欢过谁,这一去在世间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一切皆为虚妄,那便是死得没有结果,同没有存在过又有什么区别?

或许崇公子原本也不是这样想,只是中了官人的情种,不知不觉便变成了这般的性子。阮慈一时也难以分辨,只是笑道,“这话说得也对,人还是有情好些。若连个能伤心挂怀的人都找不到,那活着还有什么劲儿呢?”

再想到阮容,此时生发出的种种躁郁心念,依然存在,但却也能坦然接受,只当做是自己情绪依旧鲜活的佐证。如此放任心绪,不知为何,烦躁反而渐平,更是隐隐多了一丝从容,仿佛日后再遇到这般风波,便不会陷入瓶颈之中,甚而对灵力的炼化速度,都比之前更快了一丝。这也正是历练的好处之一。

当下对崇公子微微一笑,道,“多谢公子出言点化我,我心里好受多了,只是也不好祝你心想事成,只能说各自勉励。”

崇公子笑道,“这是自然,我也不能祝你修为日益精进——他本就厉害得很,若你也青云直上,我的志向,岂非就更加艰难了?”

他这话实在很有道理,阮慈无法不认同,神色自然流露,口中踌躇道,“这个……也未必就全无希望……”

崇公子哈哈一笑,豪迈自生,“不错,虽然艰难,但也未必没有机会,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阮慈识海之中,一股熟悉气机逐渐接近,瞿昙越已是杀了那金丹海蛇,将尸身收入乾坤囊中,飞回三人身旁,对阮慈微微一笑,又对莫神爱挥了挥手,笑道,“神目娘,此次保得一命,下回可要小心些了,气运一物,虚无缥缈,总不能次次仰仗。”

说罢轻嗔崇公子一眼,道,“胡言乱语个没完,走罢!”

又和崇公子相视一笑,两人化作遁光,一前一后,悠悠去远。莫神爱在阮慈身旁叹道,“玄魄门的功法,真是邪门极了。我刚才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你们说话,听得糊涂得不得了!若不是我聪慧,简直毫无头绪,这天下间,大约也只有两大魔门的人我不敢捉弄,一会那化身又要来了,你若对我有一丝情分,便让我离得他远些,免得他神不知鬼不觉,在我身上又下了什么鬼域手段。”

阮慈暗想,“你若是遇到鸩宗弟子,恐怕也……”

正是这样想着,透明水域之中,遥遥走来一人,身姿似竹、风神如玉,莫神爱口中滔滔话声逐渐消失,盯着那人移不开眼神,便是阮慈惯见人间绝色,也不由微微一滞,心中叹道,“官人这化身实是好看得紧。”

她本对瞿昙越有些不喜,此时见了这绝世容颜,面上不免现出一缕笑意,站在当地只是不动,瞿昙越走到她身旁,垂眸问道,“怎么这样一张脸,受委屈了?”

他语气温存,给阮慈颇为熟悉的感觉,要比女身更可亲多了,阮慈不由就嘟起嘴来,“怎么突然又变了这样一尊修为正好合适的化身来?可见之前说找不到化身,便是在骗我,实则是为了让我见一见你旁的夫人,试探我的态度。”

瞿昙越此身还是金丹初期,可以进入寒雨泽,这和女越儿之前所说的无人可用并不吻合,阮慈有此推论并不足奇。瞿昙越唇畔跃起一丝笑意,低声道,“此身便是月前专为此事化出,倒未曾欺骗娘子。”

他每个化身,性格似乎都有细微区别,女越儿贤惠容让,南株洲那炼气分神狡诈油滑,恒泽天那化身也是风流豪奢,在金波宗和阮慈相会的那一身则又格外谨慎小心,阮慈从前只觉得这是一个人性格的某一侧面,但此次和越儿谈了几次,倒觉得或许是各自化身中自行繁衍出的一丝灵性,便如同那女越儿,似乎有片刻摆脱主身影响,想要对她嘱托什么。而此次相见,瞿昙越似乎又有极大变化,反而显得温柔内敛,和之前幻出所有化身的性格都是不同,少了那口舌便给、稍带油滑的特质。只是阮慈也不知道这变化究竟因何而来,心中不免暗自疑虑,将瞿昙越打量了几回,哼道,“我不信——不是已经来了一个么,又幻化一个出来做什么?”

瞿昙越低眉道,“娘子既然不喜她,那便再幻化一人来也好。若是你不喜化身,以后我便总是亲身前来见你。”

他对阮慈从来也不差,但今次相见,却比之前更加宠纵,甚至可说是过分——元婴真人一闭关就是数十上百载,若是阮慈每次要见他,都是亲身出行,瞿昙越还如何闭关?这自然十分耽搁修行。阮慈自己都觉得这般做十分不合情理,疑惑道,“为什么,就因为我不欢喜化身么——那要是我这般还不满意,要你把你的夫人们都杀了,你又当如何?”

瞿昙越望了阮慈一会,似在试探她的心意有多坚决,阮慈被他看得心中发毛,猛地想起越儿此前欲言又止的那一刻,心中也是灵光一闪,明白过来,正要说话,瞿昙越已道。“是崇今明得罪了你么?他惹得你不开心,我这就杀了他去。”

阮慈已是完全明白越儿在担心什么——她是怕自己吃醋要杀崇公子,而以瞿昙越对她的态度,崇公子自然只是弃子,而她这一身也将没有任何价值,势必被瞿昙越收回,那一点才刚滋长的自我灵性,自然也就跟着灰飞烟灭,仿若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