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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体做什么?”曲妈妈还是有点陌生。

“企业法务就是非诉律师的一种吧,不过只是负责一些日常法律业务,审合同,审股东大会决议,做尽职调查,出法律意见书,出备忘录——这些企业法务肯定不能全部胜任,都要对外去找律所。业务越多、盈利越高的企业,这样的事情也越多。”

“非诉就像是牙医。”曲妈妈一点就透,“诉讼是心脏外科医生——要赚钱要学牙医,因为人只有一个心脏,公司总是不希望打太多官司。”

“但有32颗牙齿——越是不想打官司,事前的法律准备就要越好,也就产生越多非诉业务。”曲琮帮曲妈妈说完,“诉讼律师实习期收入是不太好,不过非诉不一样的,像是华锦这样的所,如果进去就跟一个很好的团队,起步月薪一万五,实习期满以后,两三万甚至四五万都不是问题,这一行现在发展速度很快,机会也比诉讼多,像是华锦,她们所的明星合伙人元律师,今年不到四十岁吧,已经是合伙人了,年收入我不敢去算,反正是很可观,四五百万可能打不住。现在做诉讼律师,要多少岁才能混到合伙人啊?总之没有非诉机会多。”

律师确实是适合中产阶级的职业,四五百万的年收入,很难让企业家心动,但曲家并不是大商户,大学教授一样是典型的中产阶级,这份收入不能不让曲妈妈动容,“嗯——你进华锦,就是跟这个元律师做事?”

“嗯,所以我说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我的学历,海外大所去不了,他们涉外业务做得多,也更看重国际教育背景,最好要哈佛、哥大、耶鲁的LLM。”

其实,非诉业务还是以海外大所在国内的分所最顶级,曲琮也不是没有怨言——她是有机会出国读书的,只是家里没有支持。不过既然已成定局,也就无需多提了,她不多讲海外大所的好处,转而分析华锦的优势,“其实就是元律师的团队,每年去应聘的名校生也有不少,不过这行业务扩张很厉害,总是需要人,这一次我应该是碰巧遇到她们缺人的时期了,我去面试的时候没抱太大希望,但元律师居然愿意要我。”

事实上,元律师才是曲琮入职华锦最大的原因,谈到元律师,她难掩憧憬,“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能跟着元律师做事——”

她正要详细讲述元律师的丰功伟业,忽然一个机灵——母亲不会喜欢她崇拜一个这样的女性,崇拜了也许就有跟着效仿的危险,那还得了?!

“她的资源和平台,不会逊色金悦太多。”她硬生生用一句话终结,只敢讲利益,不敢讲感情。“错过太可惜了。”

“这也对,”曲妈妈未发觉不对,想了一转先赞同她,“这也对,你们律师,第一个师父很重要——这个元律师,大名是什么?”

回去她估计是要百度一番的,曲琮讲,“元黛,黛玉那个黛。”

这是个女性的名字,曲妈妈笑了,“看来又是一个女强人。”

曲爸爸为人正直,两袖清风,这辈子没赚过太多钱,曲家的经济,多由曲妈妈支撑,她自然对出类拔萃的女性有好感,不过她这个年纪的女性,听到元律师是女性,下一件事考虑什么是再明显不过的,曲妈妈半开玩笑地说,“我猜她多数离婚了。”

元黛并非公众人物,感情生活自然不会公开,曲琮说,“妈——”

心底却是松一口气:早就知道母亲会问这个,还好刚才没露馅。

好在曲妈妈也就开开玩笑,她本人并不歧视离异女性,只要曲琮不跟着学就好了。既然曲琮决意放弃读博进高校,此事短时间内已成定局,去华锦似乎确实是比去金悦更好的选择,她思量一番,不再继续盘问女儿,转而提点道,“既然是厉害人物,那你可就要紧张点了,律所不是象牙塔,越是能干的女上司事情越多,明天第一天上班,多费点思量,不要把第一印象搞坏。”

这个意思,就是允许她去华锦试试看了,曲琮松一口气,心想母亲的建议也有道理,女强人确实不好伺候——看自己身边这一位就知道了。

“再一个,同事之间,也要留心相处,”曲妈妈又教她职场心经,“当律师的都想做合伙人,可每年那么多新律师,最后真做成的有几个?有竞争自然就有算计,搞法律的还个个都是人精子,不精怎么做这一行?像是你这样憨里憨气的终究少数——”

她看了女儿一眼,又笑了,“让你去试试也好,说起来是我们弄错了,确实不该叫你去金悦,你不去碰一次也不会死心的,就是要你自己多闯闯,才知道爸爸妈妈给你规划的路到底适不适合你。”

在母亲眼里,她做什么都是错的,一辈子最好老老实实呆在她们羽翼之下,找个老公嫁了这辈子就算完事。曲琮也不去争辩自己怎么在面试中大放光彩的,只应一声是,其实她心里的确也有些紧张,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时候才感到母亲的老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时候自己的头颅就代表着职场第一张名片,今天这两三千的美发费用,就如同上的保险,买个心安,多少钱都不亏。

说是要由得她碰壁,到底做母亲的也还是疼她的,做完头发,曲妈妈带她去买衣服,曲琮主要起到模特作用,买什么款式,穿什么颜色,都由出钱的人做主。回到家搭配套装都花了几个钟点,曲妈妈这才满意去睡,曲琮坐在电脑桌前,又把华锦服务的几个公司资料大概看了看,关掉电脑转身看看自己的房间,慢慢吐出一口长气。

曲妈妈任教理科,在大学教授之外还开了有一间小公司,兼着给企业做顾问,收入颇丰,曲家的家庭条件是不差的,曲琮读研究生的时候刚搬了新居,大学城附近的联排别墅,三口人住五百多平米,曲琮一个人住八十多平米的小套房,居住空间无可挑剔,但整个房间从家具到床上的一个枕套,全都是曲妈妈的品味,哪有曲琮自己的一点痕迹?她想要在飘窗上放个懒人沙发都被否定,曲妈妈觉得烂泥一样的一滩大枕头太玷污自己的雅居,就像是曲琮也觉得这间房放眼望去,让人窒息。

如果继续去读博士,出来做个高校青教,一个月到手最多七八千——这还要在曲妈妈的大学里,什么时候能摆脱她的控制?结婚生子也不会有用,家里当然早给曲琮准备了婚房,由曲妈妈出钱,出钱的人肯定最大。

这件事当然不能和任何人说,只有曲琮自己心里知道,华锦是她重要一搏,她想要靠自己在这个一线城市买一套小房子,做诉讼律师不现实,赚到首付之前就会被逼结婚,进华锦做非诉,几乎是唯一一条路。

曲琮一晚上都睡得不太踏实,第二天六点半就起来了,曲妈妈——曲妈妈当然不会错过女儿第一天上班的日子!——载她到华锦办公室楼下,八点四十五分,一分钟不多一分钟不少,刚好提前十五分钟到达。

有时候,曲妈妈这种无处不在的极致掌控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此刻对时间的把握给曲琮增添不少自信,她从车上下来,抚一抚裙角,吐一口长气,回头看母亲一眼,抬头挺胸走进办公楼去,见她暗自崇拜近一年之久的元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