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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是修正,不如说是我理解得不对。”李铮面露踌躇——律师对外透露客户**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尤其是对他所同行,总是担了风险,“我入行以后才发现,国内的氛围和国外不太一样,界限感没那么明显,或者说,国内的操作更明显,在文书上留的足迹更多。”

这是承认他在国外也为客户掩盖过什么,当然,李铮没有直说,曲琮也非常理解他的顾虑,这是合格的非诉律师应有的素质。她的心跳已加快不少,但不敢相信自己如此幸运,线索还能送到嘴边——也有可能是又一起税务事件,李铮发现了格兰德的违规操作,但这和纪荭盯上曲家的原因无关。

“你是发现什么了?”她问,“吃惊到必须找我来吐槽?”

李铮做个鬼脸,“与其说发现的内容让我震惊,不如说是这么简单就能发现才让我吃惊,按照惯例,这么强的风险性我们是要出具文书提醒企业的,当然,这是国外的规矩……”

其实在国内,明面上来说也是一样,任何时候你意识到违法违规行为的存在,都应该出具告知书,这样可以有效的避免风险,最终风险会聚集到告知中断的层级,比如说,曲琮尽告知义务,向上级反馈,上级继续向元黛反馈,元黛应该决定向企业正式递交文书提示风险,谁压住了不报,压力就会给到谁那边,这也是系统本身设置周到的地方——当然,在现实中这么做,元黛会失去客户,而曲琮也会很迅速的失去自己的工作。

“如果是一般违规操作的话,你就提一嘴就行了,看上层什么反应,她叫你写文书你再写,没反应就当没这回事了,第一次提最好不要留下证据。”曲琮就事论事,“毕竟和知情不报比,完全不知情的风险是最小的,最多就是业务水平不足而已——这种能被随便发现,应该也都是无关痛痒的小问题,出不了大事。”

“看起来全世界的规则都差不多。”李铮心不在焉地一笑,左右看了一下,“但问题是,我发现的东西比较过分敏感,让我有点吃不准了。”

曲琮酒早醒了大半,她挑起眉做个疑问的表情,李铮再三犹豫,她耐心等着,知道此时不好给予压力,只能让他自己去酝酿——李铮终究是会说的,都约了人来,这件事一定给他很大压力,他不说如何排解?

“我发现……”最终,李铮果然倾身附耳,他的呼吸吹拂着曲琮的耳廓(曲琮很后悔自己出门前没补洒香水,身上大衣连续穿了三天)。“格兰德存在严重的职业贿赂行为。”

到底是喝了酒,曲琮反应慢了,她先笑着说,“什么,你说的就是这个?难怪这么容易发现——你说的是给医院吃的返点吧?”

药代给医院、医生吃回扣这当然是违规违法的,但就好像行人闯红灯一样自然,自然,这都是药代的私人行为,但药代是谁聘用的?不管怎么嵌套子公司,利益链条的上一环永远是制药厂,很多时候曲琮的工作内容就包括怎么给药厂设计薪酬架构,把一切风险因素集中在雇员身上,出问题公司开除了事即可,账面永远干干净净,和回扣这样的敏感词无关。——曲琮刚要给李铮解释,忽然又想起润信本身就是药企,虽然不算大企业,而且以兽药为主,但这类行规不该一无所知,这种事是不对,但完全不值得李铮如此忐忑。

她微微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笨了,你继续说。”

李铮大概确实是很焦虑,竟没敲打她就赦免了这弥天大罪——在这一行,智商不够真的是一种犯罪。他叹气说,“只是回扣这倒好了,但我发现格兰德常年和一家企业有贸易往来,那家企业我很清楚,是A市一个领导的亲戚开的……”

他顿了一下,轻声说,“领导去年就被双规了,公司也倒了——这个企业和格兰德每年的业务量大概是3000万,提供的是顾问服务,你想想……这意味着什么?”

曲琮酒剩下那一半也全醒了,她茫然坐在那里,话都说不出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3000万就是披着一层皮的行贿!而且,随着领导倒台随时可能被翻旧账,查不查就是一句话的事,若真要查,哪经得起细究?

她并非是为了这3000万的金额而震惊,曲琮能联想到什么这是再自然不过的,A市的领导倒了,这S市领导的子女,不还在纪荭牵线的律所里工作吗?或许正因为A市的领导买了,纪荭才为她安排了这份工作,算起来是去年倒的,时间点卡得很准,就错了几个月……

曲琮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又感觉好像还有些什么不明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李铮分手,怎么回到租屋的,洗了个澡浑浑噩噩躺下,居然什么也没想就迷糊了过去——熬夜这么久,又喝了酒,实在是太累了。

半夜三点多,她渴醒了起来喝口水,又上了个洗手间,曲琮靠在床头这才反应过来,她到底还有什么没想不明白的。——李铮告诉她的事情其实只是侧面印证了她早有的猜测,她想不明白的是李铮。

他到底想要什么?

这个料有什么让人震惊的地方?天成只需要保证格兰德和该企业的合同签订合法合规就行了,就算企业有问题,和天成没有实质性关系,陈年旧事也威胁不到现在接手的李铮。

李铮特意把她找来,是旁敲侧击在提醒她注意亲戚?他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吗?曲琮没说过,但他已经侧面得知了?

但如果是好意提醒,完全可以说得明白些,而且曲琮一直在想,李铮为什么突然离职从润信去天成工作。只是为了元黛吗?只因为他在润信的话,他们两个永远不能公开?

那需要很迷恋元黛才会做这样的决定,可曲琮也曾在他们第一次分手后当过尴尬的电灯泡,要么就是李铮非常会演,要么就是她看走了眼,当时的李铮,虽然对元黛余情未了,但也只是余情而已,他的爱意远没有那么炽烈。

他和元黛复合,又从润信到天成,到底想做什么?

曲琮有个极大胆极荒谬的猜测,但她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