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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拭非自诩心算速度过人,所以平时就不喜欢用算筹。但面对如此庞大琐碎的数额, 算到一半, 容易心力交瘁。如果这时候随便来个谁跟她说话, 打断她的思路, 就全忘了。

可这桌上的东西太多, 她一时理不出来。于是去叶书良那里借了一袋竹筹,决定在地上摆筹算板。

她分到的桌子在屋子最偏僻的角落,两位主事离开带走了大半的人, 留下几个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都聚集在另外一个角落。她这一面反而空出来了。

方拭非将周围杂物挪开, 清出一块空地。然后从漫漫书海中, 挑出了今年相关的几本账册,一个个铺平摆在地上。

再摆出竹筹, 拿过笔墨纸, 开始做事。

所谓竹筹,就是上面刻有不同数字, 粗细相近、长短相同的小竹条。是一种最为常见算具, 用于计数,运算。

为了避免误读, 排列竹筹时, 个位用纵码,十位用横式, 百位再摆纵式,千位用横式, 以此类推。

方拭非也没有各个都列出来,算了几页,用竹筹复核确认,做个标记。

屋内几人做完杂事,一言不吭地相继离开。这些人就等着过两天看她笑话,或是让方拭非放下身份来求人。

反正这一堆账簿,她是肯定搞不定的。

自太阳西沉落山,光色快速暗下,天边由红转灰,朦胧一片。

方拭非眨了眨眼,发现书上边的字已经不容易看清,才从册上抽回神,发现天色暗了。

屋里只留下她一个人,整个官署静悄悄的。

门口蹲了个林行远,怀里横着一把扫把,坐在夕阳余烬里发愣。

方拭非站起来,扶住脖子,问道:“你蹲在门口做什么?要不你就进来。”

林行远回头:“不行。我答应了王叔,不进户部任何一个房间,不看任何一本账簿。以免被有心人栽赃。”

方拭非:“好吧。”

她手腕酸疼,过去点了油灯。

火光如豆,随骀荡夜风跳动,在书页上投下一道阴影。

还是太暗了。

方拭非怕不小心打翻会烧到纸,就空出一段位置摆着,这样视线里的字模糊不清,顶多只能算聊胜于无。

林行远偏过头说:“我去给你买点油?多点几盏,别把眼睛看坏了。”

方拭非这算了一天,也憋了一天气,越想越不高兴,甩袖道:“干嘛要自己买?就用他们的!”

方拭非不客气地拿了别人的灯过来,七七八八点了一圈,将自己环在中间,总算亮堂起来,心里也舒服多了。

戌时,叶书良从旁边过来查看。

他低下头,看方拭非身边堆积起来的账册,说道:“他们都散值了,你还不去休息吗?”

方拭非一个激灵,抬起头道:“您还在呢?”

叶书良点头:“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吗?”

方拭非:“没有!”

叶书良:“如果……”

方拭非快速道:“不用!”

叶书良好笑:“我是说,旁边的屋里有一张榻子,平日我偶尔会用。你要是想休息了,可以过去躺会儿。”

方拭非:“好。”

叶书良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提醒一遍:“离开的时候,一定记得关门。”

·

翌日清晨,户部官员陆续前来点卯。方拭非收好地上的东西,以免被他们踩乱。

她去整理了面容,毕竟年轻。完全看不出熬夜了的疲惫,反比几个老者更有精神。跟着林行远出去吃了早饭,又回来继续做事。

金主事见她神态淡然轻松,坐在桌子旁边写写改改,不主动跟他们打招呼,还觉得奇怪。经过一晚上,他该知道厉害了才对,还倔着这姿态,就说不过去了。

年轻人有点脾气,勉强可以称之为傲骨。脾气大了,可就是刚愎自用了。

金主事开口搭话试探:“方主事,昨日初次接手金部事宜,可还习惯?”

方拭非停下笔,粲然笑道:“习惯。晚辈自会勤勉,以免拖累二位。”

金主事摸着他外撇的胡子,说道:“好好,那你继续做事,我不打扰你了。”

方拭非点头。

金主事与同僚使了个眼色,拿着账簿走出大门。严主事随后起身跟了出去。

二人在路上走至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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