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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登恒在等什么, 方拭非是能猜得到的。

他在等林行远。

只是真要与时间赛跑的时候, 才会发现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即便边关的人足够警觉, 等兵马来到京城, 也需要月余的路程。因为没有他的诏令许可,恐怕还会困难重重, 被拦在哪处城外。

目前京城尚未收到任何消息, 谁都不知道究竟要等多久。

同样也能理解顾登恒的疑虑与担忧。

在这样的局面下,册立皇储后,天下就等于换了一个名字,众臣不必再等在他的殿外, 请几位大臣协商理事,他们可以直接去找太子决定,届时知会一声即可。

顾登恒担心方拭非的安危,若是自己与顾琰都去了,再没人能保得住她,她该如何在京城里求存?方拭非素来的行事作风过于霸道,在京中又树敌颇多,若是不慎暴露了她的身份, 怕有人会不顾一切斩草除根。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他都不愿意看见这样的场景。

不知道方拭非身份前,在顾登恒的眼里, 这人是个极其狡诈,不会轻易受伤或遇害的人。放她出去,只有别人哭嚎的份。可现如今, 哪怕是一点磕绊,都叫他觉得胆战心惊。

世事险恶,像我孙方拭非那样单纯善良正直坦荡的君子,怎么阴得过那些肮脏的老贼?

他不是为安方拭非的心,是为自己。他决计不能再让方拭非遇到危险。这是他人生最后的期望。

顾登恒不善表达自己澎湃的情感,说完后也只是冲方拭非点点头。

午后,太医过来,给顾登恒看过病情,激烈商讨过后,在方子里换了两味药。

留下两位在偏侧照顾,其余人先行回去。

一名太医行走前犹豫地将方拭非叫出去。

“方御史。”太医颔首说,“今日下官来时,在外面叫官员拦住了。”

“哦。”方拭非问,“陛下的身体怎样?”

“唉。坦诚讲,下官也不确定。”太医叹道,“慢了或许还能撑个月余,目前看来病情稳定,可快了就算是今晚也有可能。哦,老夫不过小小太医,只是想提醒一声方御史。”

方拭非:“我知道了。”

顾登恒辗转反侧。

他睡了一会儿,醒过来,问道:“林将军的人马有消息没有?”

一遍遍地重复念叨,内侍也一遍遍回道:“没有。”

连风声都没有。

“哦……”他失望点头,又昏睡过去。

顾登恒以为自己忍得住,可半夜盗汗惊醒,里衣湿透,大喊来人。

他睁着浑浊的双眼,透过雾蒙蒙的空气看向床顶,世界好似被黑暗笼罩。内侍在一旁唤了他好久,才得到他一个的回应。

夜里闹一次,吓得整殿的人都不敢入睡。

方拭非摸向他的脉搏,发现他的心跳极其快速,且弹跳用力。需要费劲地呼吸,才能叫身体平静下来。此时应该胸闷气短。

她想起太医说的话,也不知道顾登恒能经得起几次这样的打击。他面上不说,心里还是难过,所以在睡梦里难免受惊受激,导致身体每况愈下。但又不能叫他不做梦,他也无法控制自己不伤心。

臣子只是在殿外等候,都觉得惶恐非常,方拭非随侍身边,感受更甚。屡次以为对方要随鬼差走了,等太阳冉冉升起,才知道又多活了一天。

厌食、呕吐、消瘦,离不开床。但是屋内密闭的空气与令人作恶的气味,就足以令人狂躁。离开帝王的尊严他在病榻只是一个会叫人可怜的老人。

两三天后,方拭非实在不忍心了。

她看不惯一个老人为自己穷思苦索,费尽心血。强行在生不如死的线上苦苦挣扎。最后还可能死不瞑目。

他不怕死,也不贪生。他骄傲孤高了一世,应当体体面面潇潇洒洒地去。

既然将死,就该放下。他现在的强求,不过是最后的自我折磨。

待内侍收拾好屋子,将被褥换了床新的,方拭非才走进屋,示意内侍都退下。

“怎么了?”顾登恒睁开眼皮问,“何事?”

方拭非说:“刚刚得到消息,少将军带着精兵到京城城外了。”

“当真?”他眼睛倏地一亮。

方拭非:“是的。”

顾登恒探究地看着她:“人在何处?”

方拭非:“被拦在了城外,带的兵马不多。他出发时汉王去世的消息并未传出,想只是试探。等后来等消息过去,大将军会做出对策。”

“嗯。多少都没关系,叫他们知道这态度就可以。”顾登恒点头,重重舒了口气:“我还没死,京中的兵马,也可以听我调令。只是打起来,总很麻烦,还是不要。生灵涂炭,有什么意思?”

方拭非对上顾登恒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病情加剧后,也跟着急剧模糊,现在恐怕已经都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了,也让他无法再通过自己锐利的洞察判断自己是否在说实话。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顾登恒起身更衣,移驾书房。要求召见大臣与另外两位皇子觐见。

顾泽长来得比较快,毕竟一直守在周围。到的时候,看见顾登恒正与坐在旁边的方拭非低语交谈。

他听了两句,听到两人在说江南的风土人情,还有价钱的比对。

顾登恒没看见他,顾泽长以为是对方不搭理,等了会儿,犹豫道:“儿子先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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