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希望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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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莫瑞,这是‘亚当’留在入境护照上的名字,在事后的反推调查中,关于他的种种细节也被逐一发掘,但所得消息却也十分有限:早在沈钦回国的三个月以前,他就持工作签证进入大陆,在S市租了一套房子,过起了正常的外来务工人员生活,但警方仔细搜查了那套房子,却没能发觉和‘亚当’相关的蛛丝马迹,威廉显然是把那套房子当作安全屋使用,真正的落脚点另有他处,但这就不是警察能在短时间内搜索出来的了。”
“从威廉的履历来看,他的生活经历和安迪似乎并没有多少交叉,大学就读社会学专业,没有展露出太多的数学天赋,毕业后在海军陆战队服役,退伍后受聘成为安全专家,这一次过来S市,也是受邀前来某所保镖学校任教……履历中的每一步,都有翔实的影像资料和充足的人证作为证据,所以警方已经认定,威廉就是亚当,亚当,就是威廉。”
“——不过,这些都是警方调查得到的资料了,说到底,他们对威廉、亚当的兴趣并不高,注意力还是更多地集中在威廉获取炸药的途径,以及沈江身上牵扯的另一桩大案身上……但,这些事和你们,却真的没有太大的关系了。我想,在这段时间内,你们一定也对威廉的真实身份做了调查,他就是亚当吗?他和安迪的交叉点在哪呢?他……是真正的亚当吗?如果他是,那么他的死是否太突然了些,如果他不是……真正的亚当,又会隐藏在哪里?他是不是比我们所有人都想得还要更可怕和谨慎?不论如何,他的一次失足,让我心里始终有一层淡淡的阴影,也为亚当这个身份,最终保留了一点悬念和尾巴。虾米,沈钦对这件事有何看法?他能放心带着你一起回美国吗?如果亚当还活着,你们可就步入他的地盘了。”
“搭乘东方航空MU872号航班前往美国旧金山的乘客请注意,您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请您到287号登机口办理登机手续……”
“沈先生,刘小姐,您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了,您随时可以前往登机口,从这里过去大约需要五分钟的时间……”
在宽敞的头等舱休息室里,刘瑕暂且放下了手里的信纸,把膝盖上的零碎收拾了一下。
“怎么样?你有没有查过威廉的真实身份?”她站起身,边走边问,“你能肯定,他就是亚当吗?”
“我的结论,和连先生不谋而合。”沈钦说,他殷勤地为她挎着坤包,犹如每一个标准的S市小男人一样顾盼自豪,狗腿得非常自然,“如果他是亚当,那么我们就还需要找到他的真正据点,提取到更多证据来证实……如果他不是亚当,那么亚当说不定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来过中国,一直在美国远程遥控,确实要比我们想得更谨慎和可怕……但我觉得,他应该就是亚当,既然心理推理的结果,他是,那么他就应该是。”
“应该?”刘瑕扬起眉,“你没去查过?”
“没有怎么认真去找。”沈钦说,“喂,我大半时间不都花在和你谈恋爱上了吗?我以为你要比所有人都清楚我都在干嘛啊。”
“我以为你在回家以后总会调查一下的,没和我说只是因为没进展而已。”刘瑕为自己叫屈,她扭过头瞥沈钦,“所以,你就真的不打算找了吗?认定他就真的已经死了?不想找出威廉就是亚当的证据了?”
“对啊,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像我们这样级数的黑客藏起来的东西有多难找了。”沈钦嘻嘻哈哈地说,“尤其他又受过军事训练,反侦察手段不缺,如果他不想让人发现的话,即使是我估计也找不出来,所以,要不还是放弃了吧?反正这一次我们去美国也只是蜻蜓点水,只是去探望安迪而已,很快就回来了,应该出不了什么意外。”
当然啦,他的想法也不无道理——就只是非常的不沈钦而已,好黑客多少都有点trol freak,沈钦恰好就是个很好的黑客,对自身安全的控制欲也强到让人发狂——
刘瑕又瞥他几眼,耸耸肩,没多问。“那也好。”
只要他不在意就好,至于她,从来都不曾在意,她在意的,只是他的在意。
‘嘀’、‘嘀’两声,机票被扫码,走过短短的廊桥,在空姐笑靥如花的问候中,他们进入机舱,阳光在舷窗角落熠熠生辉,沈钦把头探过来,“他还写了什么?”
“接下来就是交代一下他最近没出现的原因了,还有一些零碎的消息……”刘瑕翻了翻信纸,“你知道吗?景云已经从保险公司辞职了。”
“真的?”沈钦的惊讶非常之虚假,刘瑕静静地看他装逼,让安静戳了他一会才继续说,“嗯,真的,他前段时间失联的原因,就是去警校重新参加培训了。”
“不论如何,美国,已经是一个我无能为力的国家了,我希望沈钦都能保护好你——我成功地把你交到他手上一次,但下一次,我不希望再听到他联系我,告诉我‘刘小姐被抓了,我需要你的帮忙’,从他在自己的窗口重新发现你的那瞬间,保护你,就成为他的责任,告诉他:这一次,我是很勉强地给他投了信任票,别让我失望。”
“对你,我没什么可叮嘱的,这段时间的变化,我没有亲眼见证,但我妈和暖暖都有提及,虾米,我有种感觉——你已经不一样了。”
“并不是什么标志**件……对你而言,并非如此,因为你太过聪明,只要一点线索就能猜出一切。你的改变并没有那么的戏剧化,而是在一点一滴之间,不知不觉地积累着,完成了那个至关重要的蜕变。我有种感觉,你已经克服了自己最大的难关,对你的未来,我很有信心,我想,那一定是一片光明——一定比你的理性会给出的保守评估还要更美好一万倍。”
“说真的,这是一种很棒的感觉,虽然我失恋了——说真的,兄弟团一直都在问我,为什么我失恋了还那么开心,还开玩笑,叫我情圣,但我还真没那么伟大,不是那种把苦情往心里藏,只要你能过的好,我再苦也无所谓的类型。我开心,是因为这件事总体而言,让人充满了希望,让人对这世界会重新燃起一点热爱,明白我吗?虾米,看到你能拥有幸福,真的,再没有比这个让人更开心,更有希望的事了。你和沈钦的经历,也帮助我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
“你说,我从来没爱过真正的你,你说能接受和热爱是两种不同的情绪,对此我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把自己的感受诚实地告诉你——对我来说,你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一向自认磊落的我,却从不敢真正地追求你。是因为害怕被你拒绝吗?也许,但更多的,我想,是因为你对我来说,代表着过去那无能又怯懦的我,也代表着正义所不能到达的角落。从小到大,我都想要保护你,可却从来未能如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忍受着那些不堪。”
“当我还小的时候,长大了当警察,是我的理想,我想要当警察,就可以把欺负你的坏人全抓起来,可当时的我从未想过,我最崇拜的父亲就是警察,为什么他也不能拯救你于水火之中。我们的距离,随着我的成长而渐渐拉远——我越是喜欢你,就越是意识到自己的无能,正因为我很清楚,你的绝望来自于这个社会,而我也很清楚,自己并不具备改变这社会的才能——我没有这个信心,所以,我总是放不下你,我总是想要保护你,却又总是不敢对你表白。”
“在毕业前夕,我面临一次选择,爸妈非常不希望我做警察,我爸和我谈过一次,他告诉我,当警察,有时候是很让人痛苦的,这份痛苦,并不来源于那些现实的元素,低工资、超时工作……不,最大的痛苦其实来自于最终的那份认知:当你成为警察的时候,你以为你能改变一些什么、保护一些什么,但到最终,你总会发现,其实你什么也改变不了,其实你什么也不能改变。”
“现在想想,他的感慨,也许正是因为你的案子——而当时的我虽然不知情,但也因此触动了和你有关的心结。我想当警察,最初的动因只是为了从欺凌中保护你,可当了警察,真的能保护到那时的你吗?那时的我,已经不再天真,对我来说,答案其实很显而易见,也真的很让人绝望。”
“我没这个信心,我也放弃了希望,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也在和命运的对抗中落败,在我心底深处,我非常清楚,我是个失败者……我的意志力,并不足以做一个警察。根本就不具备靠近你的资格,所以,我游走在你身边,嗫嚅着、盘旋着,但却从来没有勇气,把我的心意说出口。”
“但现在,我的想法终于发生了转变——我依然没有高估自己的能力,但我开始建筑起一种信心,就像是你和沈钦一样,我开始相信,只要我一直努力,贡献着我那点渺小的能力,去改变我所能触及的现实……”
“那么,一点一点的,在未来的某一天,现实,也会因此变得更美好吧?”
“像你这样的女孩,也就不会再这么绝望了吧?”
“这是一种很离奇的想法,因为发生在我们周围的现实,是如此的沉重,每一天都有生命绝望地消逝,这种现行的、巨大的悲痛,几乎能让我们感到这个念头的荒谬:现实是一台这么巨大又沉重的机器,它好像会永远这样运行下去——我、你和沈钦,在生命中的某个时段,是不是都是这样认定的?”
“但事实是,我现在开始相信的事实是,世界也有可能在变得更好,总体说来,当我们回头看去,再想想现在,我们的生命,这个国家、这个世界,这个星球,随着时间的流逝,其实也正一点一点地变得更加美好。只是这改变摊平到时间和空间时,和庞大的总量相比,是如此的稀薄,非常容易被人忽略——但,它确实也正在发生。”
“所以,只要我一直努力下去,一直奋斗下去,总有一天,我能保护到的你吧?总有一天,我是可以改变什么,可以保护什么的吧?”
“所以,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是个警察了。”
“你呢?你还会把你的心理工作室开下去吗?”
“有时候,我总有一些离奇的想法——对你来说,也许太柔软了,但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在想,你开设这间工作室,是不是也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遗憾,想要帮到当年的自己,当年的谢阿姨,甚至是当年的刘叔叔,帮到那些本应拥有希望的灵魂?你是不是也在默默地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希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你一定不会承认的,也许你还会说,我和沈钦都喜欢把你想得太好——”
“景云和你真的时常都把我想得太好了。”刘瑕说,沈钦几乎是同时地抗辩,“但刘小姐你真的很温柔——”
视线落到信的末行,他没有往下说,而是略带诧异地瘪笑了起来——
“但,就像是沈钦常说的一样,我也要说,‘那是因为,刘小姐,你真的很温柔’。”
“所以,下次见面时,我就是个警察了——重要的话要说两遍——我希望,我能比现在更好,而虾米你呢——你和沈钦也会更好的,我知道。所以,我衷心地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断网中又没手机,只能写信的连景云。”刘瑕把信读完,抖了抖信纸,把它小心地折好,“他的文艺病确然比前几个月又加重了。”
对她的吐槽,沈钦只是笑——他就那样把下巴搁在隔板上,深深地看着刘瑕,“尽管毒舌好了,反正我和连先生都不会被击倒——我们都知道,你比表现出来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