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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弥没被撞到,躲过一劫。

但初欣禾那位置没那么幸运。

来人直接撞上初欣禾。

初欣禾往外踉跄一步,手机脱手,啪嗒一声脆响落地。

好在人没事,没摔坐在地,很快站稳了。

但对方有点惨,因为怕人撞上人躲了一下,脚下打滑,人高马大的,直接摔去了地上。

初欣禾手机脱手的时候,刚才发进来的语音不小心被按到,外放了出来。

但初欣禾没去管,立马过去扶人,程弥也过去帮扶。

初欣禾手机里的语音刚飘出来一个字音,程弥就知道是谁了。

奉洵高三年级主任的声音,也就是初欣禾的母亲,这几年过去声音完全没有一分苍老。

“你学业和工作上的事情做得很好,我不干涉。但相亲的事你也要考虑考虑了,这几天抽空去跟李叔的儿子见个面,他跟你一样在首都那边工作,已经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了。”

空荡的走廊上回响初欣禾母亲的声音。

程弥跟初欣禾把摔趴在地的男人扶起来。

在看见对方脸的那一瞬,程弥手一顿。

四目相对,对方看到她也愣了一下。

是郑弘凯。

郑弘凯比以前黑了,脸比这个年纪的人有风霜许多,磨去了高中时吊儿郎当的劣气,手掌长茧粗糙,缠着绷带。

双方都沉默。

下一秒,郑弘凯先从她们两个手中挣脱,起身,一句道谢都没有,捡起掉地的纸张就走了。

程弥看着他背影,以前她跟初欣禾郑弘凯都是一个班的。

她说:“我没看错吧?是郑弘凯。”

变了挺多,以前遇事咋呼叛逆,现在看起来沉闷寡言。

初欣禾过去捡起手机:“没认错,我今天刚帮他处理过伤口。”

难怪初欣禾看到郑弘凯一点也不惊讶。

“他怎么会在首都?”程弥听起来是在问初欣禾,实则也是自问。

按理来说,郑弘凯当年捅了司庭衍一酒瓶,进监狱蹲了几年,现在出来,大好时光早就被荒废掉了,他连个高中文凭都没有,在首都找工作很难。

且这里房价物价高,怎样都不适合他这个阶层的人发展。

初欣禾却回答了她:“你没在高三四班的群里,可能不太了解。”

程弥看向她。

奉洵高三四班的班群。

程弥当年转学到奉洵高三四班,被拉进去一阵过,但后来谣言泼身,她就被人移出去了。

印象中那群挺吵的,每天几百条消息,八卦又嘴碎。

初欣禾说:“那天我跟朋友去吃饭,她们在群里聊天,有说到郑弘凯,他好像在半年前出狱了。”

半年前。

程弥神思卡顿了一下。

郑弘凯在监狱里待了四年半?

程弥微皱眉,她记得郑弘凯只被判了三年,怎么被关了四年半。

当年郑弘凯暴力伤人蹲监狱这事,奉洵没人不知道,更何况他伤害的人是司庭衍。

初欣禾:“他出来后应该是去工地干苦活了,他今天来医院时候,伤口是溃烂的,手的伤势应该就是在工地受伤的。听说他工作那个地方没什么安全保障措施,郑弘凯被包工头讹了一把,没拿到赔偿。”

程弥问:“他在这边的工地干活?”

初欣禾摇了下头:“奉洵。”

她说:“他来这边医院不是一个人,早上我看见他父亲了,状态不太好,应该是带他父亲来看病的。”

程弥当年跟郑弘凯起冲突,双方被叫家长,她在老师办公室里见过郑弘凯父亲。郑弘凯父亲也是个工人,工服泥泞满身,对郑弘凯嘴硬又凶狠,郑弘凯当时猥亵她进看守所蹲了几天,出来后他父亲把他赶出了家门。

现在看来,郑弘凯从监狱里出来后,他父亲应该是让他回家了,到头来还是最疼爱儿子的那一个。

程弥看着郑弘凯消失的那个楼道口,若有所思。

这时初欣禾手机响起,铃声急促,带她的住院医师在找她。

程弥注意到,说:“去忙吧,我也要走了。”

初欣禾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留个号码吧。”程弥递给她自己手机。

“下次有空一起出来吃饭。”

初欣禾微弯了弯唇:“好。”

——

医院临床试验研究室。

心脏手术机器人的临床试验进行得十分顺利,目前第一批经手术机器人做完心脏病手术的志愿者,大多手术效果良好,也没有产生后遗症。

司庭衍跟医生从试验研究室出来。

大厅亮堂宽敞,灯光在瓷砖上反着光。

刚走出试验研究室,走廊那头动静骚乱。

司庭衍跟医生们循声看过去,是几个年轻点的医生跟护士在拦着一个男人。

医生有些手忙脚乱地拦着人:“这里不能大声喧哗,请您注意一下。”

但那人仍要继续闯过来。

司庭衍旁边的主任医生见状皱眉,问那边的医生:“发生什么事了?”

年轻医生立马跑过来,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了主任医生。

他推推眼镜,告诉主任医生:“有个家属想替他父亲报名临床试验的志愿者。”

主任医生接过看了一眼,司庭衍在这里,又递给司庭衍。

也就是这时,走廊那边忽然一阵惊讶声起。

像是谁做了什么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大家都循声看了过去,只一眼,皆是愣怔。

那个来替父亲报名这场临床试验的男人跪在了地上。

男人皮肤晒得黝黑,右手缠着绷带,已经污浊不堪。

他拳头握得死紧,似乎在忍受什么痛苦屈辱,微低着头,膝盖跪立在地上,脊梁却死死地挺着。

空气仿佛凝固一般,夹带护士们的窃窃私语。

司庭衍话比较少,只在专业技术问题方面话多一点。

他看着手里的志愿者填报资料。

因他气质冷淡,话又少,他们这方空气本就有些流动不通。

这下便如凝滞了。

而走廊尽头,男人隐忍沉默跪立着。

司庭衍看着资料,薄唇掀合,落下一句:“条件不符合。”

条件不符合临床试验的病人筛选标准。

即使这是没办法的事,大家都清楚。

但司庭衍这句话落下的瞬间,仍像在这安静的走廊里下了死刑。

隔着距离,跪立的男人脊梁如被打断。

其实只要细看,司庭衍就会发现这张脸会很眼熟。

但他没有。

司庭衍将手里资料递还医生,对主任医生说:“先走了。”

“诶好,小孙,去送送司总。”

“不需要。”

司庭衍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走廊对面,郑弘凯跪着,隐忍又痛苦。

——

程弥跟初欣禾道别后,没去打扰司庭衍,先行回了车上等他。

等了有一会,司庭衍才回来。

司庭衍上车,带回来一瓶水跟一块蛋糕,去给她买吃的了。

两人没在停车位久待,司庭衍快起车开出地下停车场。

途中经过医院急诊门口,人声吵闹一团乱。

像在寂寥深夜里燃起的一簇焰火。

程弥透过车窗望了过去。

急诊门口有老人倒地,抱着倒下身躯的人侧影惊慌,口中不断叫喊的声声“医生”快冲破云霄。

白大褂从急诊大厅里冲了出来。

很快,那两道人影被淹没。

他们的车快驶离医院,程弥视线快被建筑物遮挡,即将什么都看不见。

就是在这一瞬间。

在那些走动的人影间,程弥看到了那张刚见过不久的脸。

郑弘凯大喊着爸,试图吼醒失去意识的人。

大惊失色,满脸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