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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风波以两败俱伤收场。赵珣逼宫弑父,被视作朝廷逆犯, 连停灵都省了, 翌日便草草下葬。

但皇帝的丧葬还得大办。停灵,服丧,一切按部就班。

国不可一日无君, 先帝临终被迫立下的诏书还差一道玉印, 不可作数。镇国长公主带头拥立先帝的嫡长孙继承大统, 朝堂之上应者云集, 赵羲就此顺利登基,改年号为“初荣”。

新皇甫一登基便迎来河西战事,主持国丧、整顿朝堂与后宫之余,频频召见朝臣商议应战之策,接连几天忙得不可开交。

新皇毕竟才十五岁,在实务方面缺乏经验,碰上这种手忙脚乱的特殊时期,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但好就好在, 他本身懂得不耻下问, 又收归了一批能谋善断的良臣,霍留行就是其中之一。

因过去曾在对敌西羌一事上展现了超世之才, 他比朝中任何一人都更受到新皇倚重,为此几乎扎根在了皇宫,奉旨夜宿外殿,好一阵子连霍府的门都没得回。

直到十日后,河西暂时抵御住了西羌的第一波攻势, 朝堂上火烧眉毛的气氛才稍有缓和,霍留行也得以离宫回一趟府。

只是不料刚到宫门口,又被一个口谕召了回去。

霍留行有心与沈令蓁团圆,可一则圣命不可违,二则孟去非马不停蹄了十天,今日刚刚抵达河西,他也着紧那边的情况,因此只得返回垂拱殿。

但赵羲这回找他说的,却不是河西军情,也不是与孟去非有关的事。

垂拱殿内的宫人都被挥退,赵羲亲手递给他一封信笺:“霍将军,这是从西南黔州送达皇宫的一封密信,信使原本要将密信交给皇祖父,半路听说汴京生变,不知如何是好,便耽搁了这么多天,直到今早才把消息递送进宫。你看看。”

霍留行双手接过信笺,翻开来一掠,看见正中一行“行动失败,薛家母子为西羌所救”,眼睛微微一眯,抬起头与赵羲对视了一眼。

看出他眼底的疑问,赵羲点了点头:“朕若没有猜错,皇祖父生前很可能曾派人对薛家母子下了手。”

先帝表面上假作仁慈,说着罪不及薛策妻子,赦免了薛玠与其母亲,只将他们流放到西南黔州,实际上却暗中派了杀手,要对薛家这独苗斩草除根。

只可惜最后行动失败,反叫薛家母子被西羌人救了去。

而现在,造孽的先帝已经不在,这个“迫害忠良”的烂摊子落到了赵羲的手里。

赵羲皱着眉说:“朕已派密探即刻前往黔州确认密信内容是否属实,只是黔州路远,这一来一回怕误了事,依霍将军看,倘使真是如此,薛家母子眼下身在西羌,应是怎样的处境?西羌人从大齐手里救了薛家母子,又意欲何为?”

霍留行轻轻摩挲着手指,神情肃穆地说了两个字:“策反。”

当初西羌使节在京期间,薛玠的处境其实始终不太好,先是接风宴,被大齐当作抛砖引玉的那块砖,丢出去献丑,再是围猎遭人陷害,在皇家面前有冤难言。

这些都是野利冲身在汴京时悄然埋下的铺垫,目的就在于引导薛玠对赵家人有所不满。

如今,先帝不仅把薛策推出去替罪,还对薛玠和他母亲暗下杀手,这些行径,的确已经足够激起薛玠对大齐皇室的恨意。

而且薛玠此人心性并不成熟,尤其过不了儿女情长这一关,始终对沈令蓁念念不忘。他不仅憎恨先帝,也一直不喜娶了沈令蓁的霍留行。

沈令蓁曾问,为什么遭难的总是薛家,现在看来,理由已经出现了:因为先帝在时,霍家与大齐皇室是对立关系,但西羌的敌人既包括大齐皇室,又包括霍家,所以假如西羌有心选择一个策反对象,这个对象不能是支持霍家,而反对大齐皇室的,也不能是支持大齐皇室,而反对霍家的,最好就是像薛玠这样,两边都敌对的。

现在西羌趁先帝动手杀人之际救下了薛家母子,就是为了让薛玠为西羌所用,在河西一战上发挥效用。

赵羲捏了捏眉骨:“以霍将军对薛郎君的了解,你认为,他有可能被策反吗?”

人逢大灾大难,是有可能会变的。霍留行没有把握为薛玠说一声“不”,片刻后摇摇头:“微臣下不了定论。”

赵羲长出一口气:“薛郎君是薛将军独子,一身武艺战术皆承袭自薛将军,对大齐的大川大河,地势地貌也都非常了解,倘使当真被西羌策反,于河西怕是不小的威胁。皇祖父虽然打散了薛家底下的兵卒,但这些散兵若是听说薛郎君起事,也不是没有响应的可能。”

霍留行沉默着没有说话。

倘使站在薛家的角度看赵羲此刻的态度,似乎又像上位者在多疑,但平心而论,从眼下的情势看,他不认为赵羲的疑心多余。

毕竟薛玠不是孤身一人,假如西羌以他母亲的性命作要挟,逼他反了大齐,纵使他本意不愿如此,也要考虑是否屈从。

“可河西正逢战乱,朕又刚刚上位,若是为了防备薛郎君,再次调动那些散兵,恐怕容易动摇军心吧?”

霍留行点了一下头:“眼下西羌那边没有传来薛郎君的消息,陛下最好按兵不动,否则引起那些散兵的不满,便是适得其反。”

“但薛郎君身在西羌,就像随时可能炸开的炮仗,无法防备……”赵羲头疼地在殿中来回踱步,目光瞟见霍留行的腿,忽然顿住,“霍将军。”

霍留行看着他这眼神,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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