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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豆子是之前泡好的,比以往更多加了一倍的盐,这样吃了在路上才有力气。咸鱼觉得,这种吃法似乎跟喂马相差也不太大……

吃盐豆子的时候,偶尔就不免想起那个趁着深秋跑路的闪闪发亮的美男,他挑的时间就很好,深秋冷而干燥,带上两条风干猪肉上路也不怕坏掉,一路的郡县又刚刚收过粮食,哪怕去岁收成不那么好,总不会饿到这么一位世家贵公子。

她这两天倒是打到了两只斑鸠,但没忍心自己留下。

隔壁孔乙己一家子都不是长途跋涉的料,这家按祖上来算是不折不扣的士人,按经济状况又与平民无异。

前不久喝了几口井水,一家子开始下痢不止,士人那点典雅风范将要维持不住了。她上门送过一次药,好歹有所缓解,现下出城长途跋涉,蕃氏和三郎看着倒还好,陈定的脸色又开始一日不如一日。

一只斑鸠不足半斤,去了内脏,再拔了毛,其实也不剩几两,但好歹也算是一块肉,同麦子一起煮了,就算是正经的一锅肉糜,香味飘出来时,周围人频频侧目。

好歹这家人之后就有了些常识,再做饭时尽量选下风口,不那么显眼了。

但这仍然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雒阳城中虽有许多个“大将军”,但除却被十常侍们斩首的那一个外,范夔算是最为名至实归的“大将军”。他手下有几十号健仆,在“金市”亦颇有威名,不仅许多公卿用他家的肉,甚至有传言说,宫中的常侍们也会来他这里买猪。

假以时日,怕不是第二个何进?可惜这一场动乱没给他这样的机会,纵然在雒阳城里有如何的名气,到底也得老老实实地跟着百姓们一起上了路。

他那几辆马车里,柴米是不少的,腌肉也颇带了些许,至于金帛更是装了几乎一车。路途泥泞,马车沉重,几番甚至将要陷入泥中,他也绝不肯将银钱抛洒半分。

只是带得虽多,随行的仆役也多,按照日行十里的速度来看,两月内也到不得长安,儿郎们忍饥挨饿该怎么办呢?

自打雒阳大火那一日开始,这样的想法便渐渐在许多人心中产生了。

雒阳城中的官吏自然需要管理这支长长的队伍,但他们同时也是迁徙的一员,也要照顾自家老小,也要操心粮米干柴;

西凉骑兵也会负责管理这些百姓西迁,但他们更多地是四处巡逻,射杀每一个企图返回雒阳,为关东联军添砖加瓦的人;

街坊邻居间原本应当推举德高望重的老人出来主事,但这样的劫难之下,莫说有些老人为了不拖累儿女,不曾离开家园,便是跟着家人一同出门的,渐渐也开始有心无力起来。

当秩序的光辉照耀不到漫漫长安路上满脸疲惫的百姓时,盗匪便渐渐产生了。

那些原本在城中活动的无赖地痞开始寻觅起了他们的目标,先是那些没有宗族庇护,家中又没有男人的孤儿寡母,一袋米也好,一捆柴也好,若是抢到两只鸡,那也是一桩美事。

但最莽撞的无赖地痞也不会跑来招惹东三道这十几户人家,尽管这其中也有孤寡,而且十分好下手。

他们都听说过那个杀猪匠的名声。

那人看起来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瘦弱少年,貌不惊人,声音也哑得紧,就快要说不出话,怎么看,都不过是个城墙根儿下讨饭的乞儿模样。

……天知道他如何有那样的力气?又如何有那样的本事?

十常侍之乱那一夜,被那个杀猪匠所杀的,亦是城中隐隐有名的盗匪,出刀见血,杀人亦不眨眼的亡命徒,竟那样悄无声息地为他所杀?

……好似杀的不是几名经历过无数阵仗的老兵,而是案板上的猪猡!

这样的消息传出来时,盗匪们还有些半信半疑,一个黄口小儿,如何能以一敌四?

他走路不吭声,吃饭不吭声,晚上睡觉甚至没有鼾声!

只是见了他拉弓射箭的本事之后,群盗们再无怀疑。

……这样的神箭手竟然藏在市井间!

心中虽有不甘,却也不敢对东三道这群鳏寡孤独、老弱病残随意下手,只好暂时寻觅其他更适合敲打的百姓来压榨。

盗匪们自然是不敢随意下手的,范夔却不同。

他可不是什么流寇无赖,他是雒阳城中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羊四尚在时,他或许会看羊四的薄面,放过这条街,但现在大家既然各凭本事吃饭,羊四又已经不在,这十几户人家凭什么还不知情识趣一点,打开包袱,上缴些柴米油盐,给他的儿郎们填填肚子呢?

他可知道羊家虽已破败,家资仍有余饶,若是能得了来,至少够这几十人半月吃用!

这样的想法原本是不讲道理的,但在这样一条逃难的路上,大家各凭本事,本来也讲不出多少道理。

这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在一处坟茔后反复踱步,远远地望着那一片炊烟阵阵之间,埋头吃饭的瘦弱身影。

他看得那样仔细,怎么看也看不出特异之处,甚至看得将要冷笑起来了。

难道这群蠢人真以为那个貌不惊人的黄口小儿,只凭一手箭术就能护得他们周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