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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子春秋》里有那么个故事,大意是说某位齐公帐下有三位将领,居功自傲,很让齐公头疼,于是这位主君请来晏婴,出了个二桃杀三士的主意……

吕布现在觉得自己像齐公,也像晏婴,但总归来说更像那个桃,因为他那两位勇士为了一个桃撕得不可开交之后,谁也没有引颈自刎,而是齐齐地跑来找他理论。

……他不知道该怎样理论。

“论理那把青黄玉螭龙梳就当是我的!”魏夫人是这么说的,“你宠妾灭妻也该有个限度!”

“王校尉送来那一匣珠宝,将军不是都送给了魏氏?”严夫人委屈道,“只留一把玉梳与妾,必是魏氏不要的东西,才胡乱丢给妾!”

“我为冢妇,珠玉珍玩本来就当由我保管!”魏夫人怒道,“将军是嫌我年长色衰,欲娶新妇耶?”

“将军既赠妾此梳,妾百般珍惜,现在将军竟欲将它要回!莫说拿一匣珠宝来换,”严夫人眼泪汪汪,“便是金山银山也换不回妾对将军的情意!”

府中这一大一小虽然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但十分有默契,从不当面吵闹相骂,而是都来寻他要公道。

若她俩吵闹的是厨房那点事,吕布就把厨子抓来骂一顿了,他总这么干,厨子也已经被骂得平心静气,心死如灰了,但现在骂的是珠宝首饰的事,他又不能将那个校尉抓来骂一顿。

……他其实挺想骂的,骂那个查抄郿邬的校尉干嘛要送来这一匣珠宝珍玩。他也挺想骂自己的,悄悄收起来不好吗?为啥非要给她们俩呢?

而且看魏氏和严氏这个坚决只寻他哭闹,就是不直接撕起来的智慧,吕布总怀疑如果晏婴面对的是她俩,那么拿几个桃子都是不管用的,因为这两位夫人只会泪眼婆娑地盯着齐公,一定要他亲口分出战功高下。

……吕布想了一下,打了个哆嗦。

“将军莫不是见妾已无好颜色,故而厌烦了妾!”见到主君坐在那里,眼神直勾勾的发呆,严夫人那双杏眼立了起来,桃花一般鲜妍的两腮也鼓了起来,奋力地推了主君一把!

……正在那里发呆,毫无防备的吕布被推了个措手不及,一头撞在了后面的墙上!

……好疼!

魏氏的眼睛一下子也睁圆了,慌忙上前,与严氏一同将他扶起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就你这幅昏聩模样还上阵杀敌,我也是纳了闷了……”

吕布错愕地看了看自己的正室和小妾,总觉得这两位夫人早就摸索到一套对付丈夫的智慧,比较起来,三个人当中他更多余一点。

“将军,那匣……”

吕布打断了她的话,斩钉截铁,“我忽然想起营中有事,我得出去一趟。”

岂止斩钉截铁,简直落荒而逃,他得找个地方冷静冷静。

咸鱼最近也想冷静冷静。

一石粟米在这个时候不可谓不金贵,她出了一石粟米的高价,求同心夫君熟识的一家并州商队想方设法,将董白送去陕县。

出去十几天,商队回来了,一个又瘦了一小圈儿的董白也带回来了。

“郎君,”并州口音的商队老大是这么说的,“陕县正打仗,过不去啊。”

……那你也该找个好人家给她安置了啊!她心里这么咆哮,却不知要不是她出头送走的董白,别说出城找好人家,这样的小美人儿恨不得在城里就截留了给谁家当媳妇,反正董白深居简出,谁也不知道她究竟什么身份。

但是三市的街坊邻居们都隐隐知道,这位陆郎君虽说名义上不过侯府侍从,却是可以同张将军平辈论交的,甚至连温侯也颇为器重他,从不把他当寻常扈从看待!

要说看陆悬鱼那张脸,那张嘴,怎么看也看不到出类拔萃之处,因而他那个轻生死重然诺的任侠人设立得就更坚固了。

这样的人是谁也不想惹的,他出高价送走的又是位风姿气度一见便知世家出身的女郎,因而在藏下董白和原封不动送回这两者间,商队头目忍痛选了后者,将这么个小姑娘好好地送了回来。

董白也不知道说什么,咸鱼也不知道说什么,但最后还是董白开了口,眼泪在眼圈里忍着没落下来,但声音又轻又小。

“姑丈战败身死……”她说,“孙公不得不带我回城……”

“那就回来吧,”咸鱼揉了揉额头,“没事,我再想想怎么办。”

董白回屋去收拾自己,她站在院子里一边感慨,一边跟左邻右舍打打招呼时,巷子口传来了马蹄声。马蹄声并不快,但引来了一片惊呼,而且一路就到了她家门口。

咸鱼保持着一个抻懒腰的姿势,有点呆滞的望着武冠锦袍的吕布从赤兔马上跳下来,就这么走进了院子里。

“你家没有小厮吗?”他说,“你这马厩就这么点儿,把你的马送出去溜溜,那么匹驽马丢不了。让赤兔进去歇歇,莫喂它杂料。”

“……将军你来此作甚哪?”她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不对劲,但她的脑子一时不太会转,竟想不到更正常点儿的话。

“啊,”吕布似乎突然出了点儿神,“我来寻你喝酒,你快去牵马。”

那就牵……

……………………牵他【哗——】的啊!董白在屋子里啊!她怵然而惊,一个转身准备奔袭十几米冲到门口时,吕布已经特别自来熟地开了门,一脚迈进去。

董白换了一身细布衣服,正在灶台旁抱着水壶,一脸惊恐地后退一步。

头·皮·炸·了。

但危急时刻,她还能想着先去按吕布的手,让他千万不要将剑拔出来!

“将军——!”

吕布转过了头,颇为惊叹地望向她,“厉害啊你,在哪捡的?”

“……啊?”

“记得给她藏好,别让王司徒知道,蔡邕刚死他手里。”吕布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口袋,“你去给我打点酒来?”

这个画面特别的不科学。

她坐在吕布的对面,案几上放了一壶酒,两只酒碗,几碟从并州客舍买来的小菜。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后,一声也不吭。

“将军大度……”咸鱼伸手给吕布倒了一盏酒,斟酌着看他的脸色开口,“竟无芥蒂……”

“什么芥蒂?”

“……咳,”她说,“就是董……”

吕布脖子往前伸了一点,似乎想打量坐在她身后的董白,董白似乎很想让自己目标更小一点,但还是坚持住没有弓起身子,而是挺着腰板让他打量。

“就这么个小东西——我实话实说,你别在意啊,确实挺漂亮的——能有什么芥蒂呢?”吕布又一次伸手在半空,比量董白的身量,“你当她是七女吗?你看看她那胳膊,那个腿,她学得来吗?别说马槊,给她一把手戟,她能拿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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