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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听到后军遇袭时,曹操的笑声戛然而止。

但比他更加骇然的是此时统领后军的曹洪。

他总有预感,会再次见到那名少年剑客,却想不到再见时会是此情此景。

在从兄与刘备大战之时,曹洪原本仍然在指挥兵士们有条不紊地将辎重粮草从浮桥运到河对岸去,他站在岸边,焦躁地来来回回踱步,低声谩骂那些兵士行动迟缓时,最南端的一条浮桥却突然从中断裂开来!

马匹嘶鸣,带着沉重的辎重车一同跌了下去!两端的兵士还能侥幸捡一条性命,中间的落进河水中,有挣扎扑腾着想要游到岸边的,也有在河里挣扎记下就沉底的。

曹洪大怒,“工官当斩!这样的浮桥,岂非谋害我将士性命!”

但当士兵们匆匆跑去寻找工官过来回话时,第二条浮桥又从中断裂开了!而后是第三条!第四条!第五条!

正值涨水之时,沭水宽近十丈,因此这六条浮桥已是后军竭尽心力,方能在数日内完成的大工程,不过须臾间便毁去大半,曹洪一瞬间竟吓得呆住,讲不出什么话来。

但周围排队等待过桥的士兵却已一片纷乱!互相推着挤着,想要上最后一条浮桥,又不敢上那条浮桥。

但那罪魁祸首很快便出现了。

那少年似乎是从水中而出,他的头发上,脸上,下巴上,都是晶莹的水珠,他浑身都湿透了,只有手中那柄长剑如雪,不见半粒水珠。

“我知道你没死,”他就那样站在仅剩的一条浮桥之上,不在乎身旁吓得几乎不敢上前的士兵,嘴角带笑,眼里却满是杀意,“所以我来了。”

曹洪的浑身都因为愤怒和恐惧而颤抖起来,他几乎是咆哮着将话说出的——“你以为,你单枪匹马就能胜过我吗?!”

“列缺剑”微微摇了摇头,“我不是单枪匹马而来。”

岸边的重弩射出时,他轻轻地滑落进水底,而后自营地东边的沼泽地里,传来了一阵鼓角齐鸣!那一片片的旌旗在快速地靠近后军营地,大地仿佛也在千军万马的冲锋之下微微震动起来!

曹洪的脑子混沌了一刻,他想不明白那少年为什么留下最后一条浮桥,也想不明白那少年为什么逃离了。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在两岸隔着一条宽且深的长河,且军队在过河的时候,河东有敌。

于是最愚笨的士兵也知道,只要渡过这条河,他们可以逃离,也可以依靠地形优势阻击敌人,哪怕当真有千军万马,他们也可以在渡河之后将最后一条浮桥拆掉!现在可是初夏,河水既不枯竭,更不结冰!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个前提——首先,要逃到河对岸去!

这并非什么高深莫测的计谋,不过是“围师必阙”的把戏罢了!但他能向士兵说清楚吗?!他能让士兵们克服对死亡的恐惧,不要拥挤踩踏,更不要为了争抢着登上那条浮桥而拔出兵刃,同室操戈吗?!

那些士兵们满脸的恐惧,有人在用臂膀拖拽开前面的人,有人在用腿脚绊倒前面的人,还有人用牙齿,甚至是用所携的武器,杀死前面的人,踩过他的尸体,跌跌撞撞地,奔上浮桥!

在那一片震耳欲聋的呐喊声越来越近时,甚至连本来不是这个时辰该上桥的士兵也慌慌张张地自营中跑了出来,想要挤上那条浮桥!

曹洪此时快要恨死工官了——浮桥如何修得那般坚固,任凭数千人在上面挣扎踩踏,竟然迟迟未曾崩塌!

“将军!”有亲卫冲了过来,“将军,我等护送将军先过桥——”

“我如何能过桥?!”曹洪目眦尽裂,一把推开了亲卫,“从兄将这五千青州后军托付给我,而今纵弃辎重,我岂能视数千士卒为粪土,而求独生?!”

因此当陆悬鱼带着三百兵士冲进不战自溃的后军营时,她甚至感到有一点惊奇,因为迎接她的竟然只有曹洪麾下这不足百人的卫队。

但她更为惊奇的是,曹洪并不畏死。

他甚至还想要为他的从兄,做最后一次的努力。

“袁术不过冢中枯骨,既无识人之明,又无容人之量,”他镇守在那座将空的营地里,神情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你若欲报私仇,我将性命与你有何不可?但你既有神通,又有神剑,却甘愿为一庸主其效死不成?”

“我并非为他。”她摇了摇头,“也不是为了报你我之间的仇怨。”

于是曹洪的表情崩裂了一瞬,“那你领兵而至徐州,究竟为何?!”

她愣了一下,不是因为她回答不上来,而是因为她感觉很惊奇。

“你已经忘记你做过什么了。”

当她的黑刃上渐渐亮起蓝白色的雷光时,她心平气和地对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但我不会忘,也不会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