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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吃过烤肉还能吃个瓜就更好了。

她这样一边挤兑黑刃,一边两眼无神地盯着两只倒霉的野味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转过身望去,一个骑士自东向西就过来了,还是夏天,还是一身铠甲,还是长弓箭囊长枪,但胡子没那么脏,也没那么乱,于是离近了她就认出来了。

“太史兄!”

被她剃过胡子的太史慈勒住了马,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认了认她,然后立刻从马上跳下来,一脸惊喜。

“贤弟如何在此!”

“啊,我被刘豫州派过来的,兄——”

他乡遇故知可能挺让太史慈开心的,大笑几声后还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个铁一样的手差点给她拍散架不说,这个哥上下打量她一番,冷不丁地还奚落她一句:“上次一别已有一年整,贤弟还是未见须髯啊!”

……十年过去她也不可能长出须髯来啊!这东西哪好看啊!东汉时期这些男人都什么审美什么毛病啊!

树荫不远处有溪流,太史慈洗洗脸,又喝了点水,给自己略微整理一番后,回来坐下。

“离青州千里之遥,在此又能见到贤弟,使我大慰平生。”

“我也觉得挺奇怪的,”她有点好奇,“子义兄为什么会来徐扬之地?”

“我欠了许多人的债,”他说,“我要去还债。”

“哈?子义兄为什么会欠债?”

这人投资不善?或者爱喝酒?甚至是条赌狗?

“我年幼时,我父弃世,后来我离家求学,家中老母年迈体弱,北海孔融,扬州刘繇都曾接济过我母亲,”太史慈说道,“去岁我替孔北海送信,便为报恩还债。”

她恍然大悟,“你这次是要去寻刘繇。”

“是。”

“也是如此报恩吗?”

“是。”

孔融被贼所困时,全城上下没人敢出城求援,只有一个太史慈为了报恩,在贼军重重包围之中突围而出,数日数夜不眠不休赶到平原城来求刘备出兵。

她对太史慈那个被火燎过的胡子印象特别深,因此甚至不必想象也能猜到这一路何其艰辛惊险。

“你没有别的什么办法报恩了吗?”她问道,“刘繇资助你家不过金帛,为何不用金帛来还,而要用命去还呢?”

太史慈转过头看向了她,似乎并不觉得她的问题突兀,只是豁达地笑起来。

“家境寒苦,虽未至不名一钱,却也没有别的办法能还债。”

她还是不赞同,“刘繇是大汉宗室,扬州刺史,不会在意那一点钱吧?”

“丈夫在世,恩必报,德必酬,”太史慈说道,“与刘使君身居何职又有什么干系?”

“既然这样,”她想了一想,“我这里有点东西,分你一半好不好?”

她说这话时,心里想到的自然是收缴到的笮融那些金银。对她来说,自己赚的钱是钱,这些收缴来的东西难免有些轻飘飘的没有存在感,而且自从经历过董太师的小钱危机之后,她对这些金灿灿亮晶晶的东西总有点偏见。粮食是不能乱给人的,但是金钱珠玉这东西,拿来帮帮朋友也没关系吧?

尤其是这样一位勇武、孝顺、坦坦荡荡,又很讲义气的朋友,她想,为什么要为了一点钱财,一次又一次地被迫给人卖命呢?

太史慈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一身细布短衣,身背长弓长剑,树下拴着一匹马,除此之外,周身上下再没有半点金玉饰物,显见不是什么豪富之人,却那样认真地要将自己所有的东西分他一半——

其实也只有面前滋滋冒油的一只兔子,一只锦鸡,倒颇有些馋人。

太史子义莫名觉得这幅情景很是可爱,这位年轻朋友天真的话语也很是可爱,甚至连剃过他胡子的那一点事也被他抛之脑后,只记得少年当初看管瓜棚,刚一见面便请他吃了一餐饭,一颗瓜的往事。

“好哇。”太史慈豪爽地应了一声,拎起一只烤得差不多的兔子开始啃,“那便多谢贤弟了!”

“好吃吗?”她关切地问道。

大清早起来就没吃饭,忙着赶路的这位神射手啃得津津有味,含含糊糊地用表情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于是陆悬鱼脸上也露出一个欣喜的微笑,“那就行,我还想这兔子只拿盐腌了一下,不见得入味……”

土路的另一旁慢慢传来了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地面所发出的声音,吱吱呀呀,显得很是勉强,而许多车轮一起这样吱吱呀呀,整支车队都显得有些不堪重负。

“我的车队来了!”她跳起来,“你且慢慢吃,等一等我。”

“……啊?”

路的另一边出现了田豫骑在马上的身影,见到她与太史慈,也吃了一惊。

“郎君……”

“装了钱帛的车也运出来了吧?”她问。

“不错。”田豫指了一指后面,“那些由冀州兵护送的便是。”

“好,”她回过头,冲着太史慈招招手,“这二十车钱帛,分你十车。”

田豫石化了。

太史慈也石化了。

“……贤弟?”他将烤兔子从嘴边放下,试探着喊了一声,“这些是你的?”

“嗯,”她点点头,“都是我的,现在有一半是你的了。”

这个八尺高的,打扮总是很像人间兵器的青年冲了过来,表情很是崩裂地在马车旁翻了一翻,然后拿出了十个金饼,给她看了看。

“这些就足够我还刘繇的债了,”他眼睛有点直愣愣地盯着她看,“其余的贤弟纵使要送,我也不能收。”

“……但你都答应过我了。”她有点不高兴地瞪着他。

于是太史慈那张剑眉星目的脸上显现出难得的困窘之色,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道,“就算我收了,我也带不动这许多财物是不是?”

“你的住地在哪里?我可以……”

“不不不,”他连忙打断道,“我带了去必定不安全,不如留在贤弟处,这些财物既然是我的,我都留给贤弟随意取用,待我归来……再……再言处置之事。”

她眨眨眼,“……归来?”

太史慈郑重地点点头,“我先去见过刘繇,将旧事了过,必来寻贤弟,贤弟纵离广陵,天南海北,我亦不忘此言。”

这位人间兵器向她行了一礼,将金饼小心揣了起来,还没忘记带上啃了一半的烤兔子,策马而去,留下她站在原地,有点迷茫地盯着看。

……虽然对太史慈后半段话有点迷茫,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咳。”

……田豫的石化状态结束了,恢复了动静。

“啊这,”她尴尬地看向自己的主簿,“我知道我做的事有点不妥……”

“没什么不妥,”田豫斩钉截铁地说道,“郎君此举,令我敬服!”

陆悬鱼尴尬地站在土路上,听着自己闷棍敲来的主簿慷慨陈词。

“我少时跟随刘豫州,他亦有轻财重义的美名,但比起郎君的手段,还是差远了!”田豫激动地说道,看她想阻拦他,还立刻将话一转,“郎君心中一片澄澈,并未用过什么手段,在下亦知,但比起许多用尽心思手段之人,何止高明十倍!这位太史子义是个真正的豪杰,辗转至今,未曾有人降服得了他,但从此后……”

田豫用推心置腹的语气说道,“他这一辈子都是郎君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