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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外的妇人已经四十余岁,披头散发地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周围有人劝她,有人扶她,也有人劝慰她,但显而易见,没有人能代替她经受此时的痛苦。

她衣衫褴褛,两只肮脏的脚上踩着一双旧草鞋,并非什么殷实出身,风霜与年月摧残过的脸也并不美丽。陆悬鱼左看右看,觉得透过那张五官轮廓去看,那妇人的女儿生得大概也不过平平。

——与那妇人一般。

——也与她一般。

因此她向着那妇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将军?”营中军校此时也跑了过来,“将军可是怕那女孩儿回不来,想赐那妇人一份金帛,以作抚恤?”

“不,”她脚步很快,片刻便到了妇人面前,话却是对着军校说的,“不用给她钱。”

军校放心地吐出了一口气。

“我去将她女儿带回来就是。”

陆悬鱼的声音不高,但周围百姓被她吓住了,互相开始交头接耳,怵然而惊的军校则急急上前一步,“将军,将军若想与那般五雷道信徒交涉,遣一信使足矣,如何能够冒险亲至!”

如果她只是想带那女孩儿回来,的确遣一小吏为信使就足够了。

但如果她不仅想带那女孩儿回来,她还想将那个掠走女孩儿的贼寇也带回来呢?

仅是抢了两头牲口,她也忍下这口气了。

陆悬鱼虽不通人情世故,但这些上位者的心思,她耳濡目染也了解了一点,那位“五雷贤师”就算不曾纵容手下作恶,也不会这样和软,一封信就甘愿将自己麾下的兵卒送交近似敌人的手中,随意处置。

她要写什么样的信?或者,传什么样的口信去河对岸,才能达成这个目标?她的措辞如果强横,信使又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

【你心中不是很清楚吗?】黑刃轻飘飘地问道。

【我知道,】她说,【但我很可能要额外搭上一个小吏的性命。】

【不错,但这样一来,你就师出有名了。】

她对此有一点嗤之以鼻,【我自己去,照样师出有名。】

这个回答让黑刃沉默了一会儿,【你确定你现在足够理智吗?你确定你做好了开始一场战争的准备吗?想想看,那不过是一名农女,出身不够高贵,没有任何能够倚靠的家族势力,她的性命在很多人眼中是微不足道的——注意,包括你的士兵。难道你认为,他们愿意为了这么一个小丫头搭上他们的性命?这会不会有点可笑?】

【我永远不会说我做好了开启战争的准备。】她说,【我也不在乎士兵们怎么想……不,我希望他们能理解我,我也希望袁术和他麾下那些将军们能理解……】

太阳渐渐向西而去,军营,树木,围栏,车马,万事万物的影子都在被慢慢拉长,变得模糊。

只有那个妇人依旧清晰。

她在向她叩首,用力地将头磕在地上,磕出血迹也不在乎;周围的百姓们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似乎难以理解这一幕;更难以理解这位将军的是她身侧的军校,他还在努力地说服她,想要让她打消这个主意。

陆悬鱼最后将心中许多话都咽了回去。

袁术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连自己的庶兄袁绍都不放在眼里,只当家奴看待,怎么可能理解她的道理?

黑刃自然能读懂她心中的想法,那些讥讽与质疑也不需要她再徒劳地说服和解释。

说出口时,连她自己都觉得旁人多半会认为是伪善。

甚至想得更深一层,会将它看作是一个不充分的开战借口。

【不,他们不会理解我的道理,】她最后有些怅然地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自己的马匹,【但他们会理解我的剑。】

她骑上马,居高临下地望向军校,“为我取一条罩袍来,还有,派人进城去寻田主簿,要他今夜值守大营,若彼岸有动向,便做好战斗准备。”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