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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骑着大青骡,领着几个游侠儿,浩浩荡荡去城外丹杨兵营的路上,有个游侠儿忽然开口了。

“看那些丹杨蛮子有什么意思,”他说,“我知道一个好去处。”

“何处?”

“二哥不曾听说么?”那人笑嘻嘻地说道,“上个月城外建起个健妇营,城中风言风语,极是厉害!”

李二一瞬间将耳朵竖了起来,“我自然知道!却不知如何的风言风语?”

“最初听说是咱们府上的女郎建起的健妇营,城中便有许多妇人去询问,以为女郎需要精通针线之人,可陆氏女却一概不要,说只要健壮的,有力气的,能吃得苦的,原来她竟不是要收些缝缝补补的妇人,竟是要使妇人去运辎重!”

另一名游侠儿便搭了话,“这样粗重!哪里会有妇人愿意来!便是官吏有令,使人去做劳役,但凡家中有个汉子,也不肯令自家的妇人去啊!”

“咱们那位陆氏女郎别看生得娇怯怯的,”那人依旧是笑嘻嘻地,“倒是大有手段,你们可听说,市廛上那家卖铁器的,姓周的那家——”

“我买过他家的铁锅,如何?”

“他家的妇人便抛下夫家,私自逃去城外的健妇营了!夫家使了人去追也追不成,竟然被打了出来!一路闹到下邳相处,除了小陆将军,谁又敢去那营中抓人呢?因此那家气得破口大骂,直说女郎是在败坏小陆将军的清名哪!”

谁家没有几个骄横跋扈的亲戚,怎地他们就不成?李二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但他忽然也想到了他们接下来的去处。

陆白的主意是谁也不敢打的,但进去大摇大摆地转一圈,浩浩荡荡巡个营,这个主意他们还是敢打的。

健妇营据说现下是一百人运粮,五十人操练,五十人巡逻守卫,那些小娘子中有人高马大的,自然也有生得纤细美貌的。到时候能看上几眼,装模作样地问问话,说不定还能指点一番……

“就去健妇营!”李二拍了板。

这座小小的营寨位置选在了城南,大概是因为下邳的粮食都要向南方的广陵战场运送的缘故,军营的栅栏修得并不高,但营前的路面修得很平坦,两侧扎了鹿角,又修了水沟。因此一眼望去,这座营寨虽然过于小巧,却井井有条,十分整洁。

辕门紧闭,但箭塔上有人。见他们过来,箭塔上有个妇人俯下了身:“你们是做什么的!”

“我是小陆将军的家令!”李二仰起头大喊了一声,“前来巡营!”

那妇人便同另外一名妇人讲了几句,那人下了塔,一路跑了进去。

“李二哥,”一个游侠儿小声说道,“陆将军也没让我们来此,今日是不是有点鲁莽了啊?”

“这有什么鲁莽的!”李二不悦,立刻反驳道,“我也算陆白半个兄长,过来巡查一番,教导她几句,这是再有理不过的!你想想,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郎,懂得什么操练兵马,排兵布阵的事,只不过是女孩儿胡闹罢了!真要说起打仗,还得看我!”

郯城那一战,他究竟如何从林间出发,带了郎君的命令,一路披荆斩棘来到刘备面前,从而立下大功的,几乎每次喝酒,都要同他们说一遍。

但每一遍都有些细节不太相同,比如第一次遇到狼,第二次遇到匪,第三次遇到巡逻的曹兵,第四次又在林间遇到过美妇人……

这可能是第五遍,李二骑在骡上,正讲起他的光辉往事时,辕门开了。

二十几个妇人,排成一排,手拎长棍立在那里。

董白站在前面,上下打量他。

“你来这里做什么?”她问。

李二骑着骡子,缓缓地走了进来,环视一圈。

除却这二十几个排成一排的妇人外,四周还有些骑着驴子或是骡子的小妇人,手中拎着短棍,就这么来回溜溜达达。

这其中有生得粗且黑的,也有生得几分好颜色的,当然那些“好颜色”都抵不过董白一人。

但李二探头探脑,也觉得一次性能看到这么多妇人,心中美得像开了花。

“阿白,”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来巡营啊。”

董白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笑。

“你巡的什么营,”她说,“你是来寻开心的吧。”

……这话说得就不对劲了!

但还没等李二想出辩解之词时,董白脸色忽然一变,退到了那群小妇人中间!

“正好你们来了!”她从身边的婢女手里拿过了令旗,向前一指!

那二十几个小妇人齐齐地喊了一声!长棍向前,一步!再一步!

“——阿白!”

小妇人又喊了一声!密密麻麻的长棍这次捅到了骡子身上!

骡子一声嘶鸣,李二一声惨叫,从骡子上摔了下来!

“给我打!”

场面忽然变得非常混乱。

看到李二被小妇人拎着长棍暴打,有游侠便连忙上前阻拦,但那些人也跟着被打倒了!有两个身手灵活,挤出棍林的游侠儿刚准备喘口气,将李二救出来时,董白又挥了一下小旗!

几个骑在驴上的小妇人,奔着他就冲过来了!

驴子大概是踩不死人的,但踩他一身蹄印也够丢人的了!

“你们看到没有!”董白的声音忽高忽低,飘荡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上,“纵他是什么剑客游侠,只要你们听从指挥,举棍齐进,他们也就那么回事!”

“……那,那小陆将军呢?”

“你拿我阿兄出来说什么!天下只有一个我阿兄!”

天下只有一个陆廉,这是不错的。

即使他身在下邳,也能帮到驻扎在盱眙的刘备军队。

每一天都有徐州的豪强前来效力,有姓徐的,姓陈的,甚至连泰山寇也都点起兵马,前来助阵。与这边的旌旗如云比起来,袁术那边就显得寒酸多了。

因此刘备反而不急于进兵,他要寻找时机,一鼓作气,击退袁术。

“不愧是悬鱼,”关云长感慨道,“一战之威,乃至于此!这些徐州世家再不是从前那幅观望的阵势!”

刘备忽然叹了一口气。

“……兄长?”

“我能得到此人效力,堪称生平一大幸事,但……”

关羽想了一会儿,不解地皱起眉头,“兄长心中有什么忧虑不成?”

“悬鱼年纪不大,身体却不好,”刘备含糊地说道,“他之前便与我说过,现下听闻他又受伤……”

小小年纪,身患隐疾,又屡添新伤,终究不是一件吉利事。

他们这些武将虽说沙场征战,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各自成过家,也至少三十余岁了,陆廉年纪还不到二十,又未成家,想起来便令人心中难受。

但关羽忽然又开口了。

“兄长怎的忘了,”他说,“这两天营中来了一位先生,姓华名陀,正在给陈元龙看病,听说他医术甚精,不如等此间事了,请他去下邳为悬鱼看一看如何?”

刘备忽然精神了。

“不错!备一份厚礼,我去同他说!悬鱼小小年纪,只要妥善地养一养,什么病养不好!”

一想到那张年轻的脸上即将绽放的欣喜笑容,连着刘备和关羽的心中也跟着轻松了几分。

若有这位华佗先生出手,说不定就能治好悬鱼那个不能成亲的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