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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些合肥城的百姓而言,这绝对是一个大喜的日子。

再没有比这一天更充实的,尽管炎天酷暑,每个人在城头上汗流浃背,但谁也不肯落于别人后面。

挖城墙自然是铁铲铁锹之类为佳,可铁器这样的东西哪里是人人都有呢?

那些家境较殷实的可以用铁铲铁锹挖城墙,但他们立刻发现,合肥城是泥土与砖石混杂着砌成的,一不留神一铲下去,火花迸发,能把人疼落泪了!

但家境贫寒的百姓就连心疼的机会都没有,他们退而求其次,用木头撬棍去刨,用锄头去挖。

有小妇人上来送水,有谁家的孩子又过来替一替父兄,又有哪个眼红别人的位置土比砖石多,因此非要抢了别人地方,吵吵嚷嚷不肯罢休,甚至还要城中小吏颤颤巍巍地跑过来制止了才行。

热火朝天,人头攒动,不一时便挖开了一条足以跑马的口子,壕沟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填平。

张辽没有坐在城头上监工,他在城外的一个小土坡上休息,那里有树有草,马儿可以暂时休息一下,吃吃青草,他也可以时不时地绕城跑一圈,查看拆城的进度。

孙策假意让出合肥城,不过是为了将他困在城中,再四面围攻。他只有区区数百人,下马作战便是吃了大亏,又如何守得住城?

就该如此这般。

百姓们足足挖了一天,有人累瘫了,被抬下去了,有人见好就收,扛了一袋粮食就走,但更多的人连宵达旦,趁着夜间凉爽,忙忙地继续干活。

于是到了第二天清晨,有斥候报信说西南方十里外见了程普的兵马时,张辽一点都不紧张,甚至轻松地笑了笑。

“将军,咱们撤吗?”

“嗯,”张辽笑道,“不过大丈夫当言而有信,既还有十里之距,你们且进城去,将粮食给这些人发了。”

“是!”

那已经不再是一座城了,一天一夜的时间里,壕沟是早就被填平了,这些平民再赚不到填壕沟的钱虽然有点懊丧,但也大大加快了他们的速度。

城墙上刨下来的泥土直接丢下去即可,成块的砖头倒是正可担回家去。

“张将军发粮食喽!”

“发粮了!”

“快去啊!晚了就没了!”

张辽在一片欢声鼎沸中带人离开的合肥城。他走得很从容,甚至有几袋粮食还是他亲手发给百姓的。

“等江东贼寇来了,你们就藏进家里,”他叮嘱了一句,“只要你们别露面,他们也不会再进城了。”

张辽走后不到半个时辰,程普的兵马先到了。

江东的货船上是运了些马匹的,不多,但确实是有的,其中一部分便在程普这里。

这位被尊称为“程公”的老将心思颇细,待兵马将至时,便先遣了骑兵过去,想要探看情况,准备排兵布阵,围住合肥城,同时也可拦截城中想要逃走或是送信的斥候。

因此在孙策带兵也将要返回合肥城下时,他很是吃了一惊。

程普根本没有围城,他的兵马在最后数里走得很慢,而且在离城二里远的一处土山上停下了。

当孙策的中军返回并发现了程普的异常情况时,孙策立刻将他喊来了。

“程公何故未听调遣?”

……这个缘故,程普觉得很麻烦。

……直说出来谁都会,但作为看着孙策长大的长辈,程普觉得不应该这么刺激自家的少将军。

……想想啊,“张辽看穿了你的计谋,不仅没中计,还给你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合肥城砸了个稀烂走了”这种话,能说出来吗!

“我派斥候上前打探,张辽已不在城中。”他这样缓缓地说了一句,“再围无益,我等当别作良图才是。”

那张苍白而憔悴的面容霎时笼罩上一层阴云。

“程公为何如此确信?”

程普是个不那么擅长将话讲得婉转的人,他得想一想。

少将军这几日吃得很少,睡得也很少,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但就在他想一想的工夫,孙策却已经等不住了,他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那匹神骏秀丽的白马一声嘶鸣,马蹄扬了起来,自中军之中便跃然而出!

周围的武将们哪里还能站得住,纷纷上马,喊上亲兵,立刻也跟着跑了过去。

“将军!”

“将军!”

“将——!”

荒田土路上,孙策硬生生勒住了马。

他跑得快,停得也快,匆忙跟上的众将里有马术稍差的,差一点就要被掀下去。

这位少年得志的将军扬起马鞭,指了指合肥城,声音里却一点成竹在握都没有,甚至还带了几分颤抖。

“……那是什么?”

众将将目光投了过去,于是也跟着倒吸一口冷气。

那的确曾经是合肥城,但它现在哪里还能称之为“城”!

数日未见,城墙被扒了七八条口子,每一条都足有丈余宽!

缺口下是被填平的壕沟,甚至有两个缺口下面还堆起了土山!

这样的一座城,与平地还有什么区别!谁还能据城而守?怕不是顷刻间就要被骑兵往来冲杀个一干二净!

破城还是几日前的事,江东诸将谁不记得孙策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的身姿?

为了攻下这座城,他甚至亲自爬了一次城墙!他那银光铠上染尽了敌人的血!有他这样的主帅在,士兵们才会悍不畏死,跟随他勇猛作战,攻下了这座坚城!

有了这座城与巢湖相连,江东的补给就可以源源不断地送来,孙策也就有了在淮南持续作战的能力,可现在——张辽竟然说拆就拆了?!

孙策的脸色越来越白时,忽然有斥候飞马而至。

“急报!”

众将心中很是悄悄松了一口气,认为总算有个什么消息转移将军的注意力时,程普的心却提了起来。

孙策转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那个满身尘土的骑兵,“何事?”

“昨日陆廉借了焦将军的印鉴与手书,伪装成民夫去巢湖营……”骑兵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吕子衡将军不知有诈,出营被擒!现下巢湖营已经归了陆——!将军!”

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周瑜离孙策最近,立刻上前扶住,其余武将也七手八脚,将他们的主帅自马上扶下来。

有人在高呼取些水来,有人在高呼快将车子赶过来,把将军扶上车,送回营中。

孙策的面前出现了许多张面孔,每一张都焦急又惶恐,心疼又关切,足以证明他虽然年纪轻轻,却在众将中有着何等的威望。

但怎么会这样呢?他想要抬起手擦一擦嘴边,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替他将血擦掉了,他想,他这一仗,怎么会打得如此狼狈呢?

数日不眠不休的统帅累极了,因而昏倒时竟然感受到了一点久违的轻松。

吕范一天都没吃饭。

但士兵给他灌了几口清水,他没忍住也就喝下去了。

于是陆悬鱼有点放心,估计再灌两碗清水,等水饱状态一结束,估计他也就吃了。

住在这座营寨里,不吃真的是可惜了。

她都想不到这群南方人带了多少吃的过来,各种腊肠鱼干就不提了,那个火腿真的是又肥又美,看了就想啃两口。

这些干货不能让士兵们胡吃海喝,但这座营寨驻扎在湖边,自然有现成的东西吃,比如说这些江东人很是勤俭节约,带了不少渔网过来,洒在湖边,一捞就是一兜子的鱼。

……谁让这几天水里的“饵”太多了呢。

陆悬鱼是个细心的人,她巡视过营寨之后,命令士兵将剩余几艘缴获的船也都凿沉,堵在水寨入口处当暗礁,彻底杜绝掉孙策的水军给楼船点火冲过来烧了她的营寨的可能。

……没错,这座营寨很好,现在是她的了。

尤其是张辽回来复命,告诉她合肥城被他拆了之后,这座巢湖营算是方圆百十里内最坚固的防御工事了。

各种命令都颁布下去之后,她终于可以放手让士兵们去忙碌,她自己回到帐篷里休息一下,顺便思考下一步的动向。

【孙策现在大概已经知道了,】她说,【他既丢了合肥,又丢了巢湖。】

黑刃很少会夸她,现在也依旧不吭声。

【但他的主力没有伤到,】她思考了一会儿,【我不是说那些杂兵,焦直也好,吕范也好,他们领的兵都不是他的主力。】

孙策的主力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那两千余精兵,受过孙氏恩义,因而作战风格相当的悍不畏死,再考虑到孙策自己绝对也不是怂货,平时能够身先士卒,因此这两千精兵的战斗力还可以再高估一点。

【巢湖这么大,其间又多水贼,孙策可以去寻那些水贼,借一个现成的水寨安置他的船队,或许他已经这么做了,所以他的粮草虽然受损,但粮道没问题。】

【但他仍然需要一场决战。】黑刃终于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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