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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事对于兖州军来说并不算离奇,但很让他们感到惊讶。

他们是铁一般的军团,征伐各地,带走财富与战功,留下累累的尸山,那里面有经过村庄时杀死的农人,有经过土路时杀死的旅人。为了掩盖兵马经过的痕迹,不令那些本地人逃去敌军阵营中通风报信,这是必要的。

除此之外,将军也会带领他们攻陷某一座或者某几座城池,并且放任他们大肆劫掠一番,但因为曹公麾下除了他们还有许多青州兵,而那些青州兵在劫掠城池这方面又十分贪婪,因此兖州人对于那些黄巾余孽是颇有微词的。

他们自觉在杀戮方面远比那些屠夫仁慈得多,尽管因为残酷地驱赶他们整修城防而令一部分民夫死亡,但那不是他们身体孱弱,自己便死了吗?他们未曾亲自动手啊!

淮安城暂为他们所据,他们需要这座城里的劳力,他们绝对不会现在就开始屠杀民夫——因此那些衣衫褴褛的东西为什么突然发癫了?

但就在他们惊讶的同时,那个民夫终于喊了出来——“城下!城下有关将军!”

兖州人恍然大悟,那名跌落城下的士兵同伍兄弟冲过来,拔出腰间的环首刀,狠狠一刀捅进了这个民夫的胸膛之中!

这只不过是个疯子,但毫不出奇,毕竟在漫长的战争中,这些士兵们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在绝望之际鲁莽冲动、疯狂愚蠢的表现。

他以为城下的“关将军”能救他于水火,岂知待到将军回来时,连“关将军”也自身难保哪!

那名兖州士兵将环首刀从民夫的胸腔中拔出来时,上前又补了一脚。

民夫还不曾咽气,只睁着一双眼睛,嘴巴里“嗬嗬”地想说些什么,血沫却已经从嘴边冒了出来。

他就这样从女墙后面被人踹了下去,头朝下地摔在了他之前推下去的士兵身上。

正在攀爬城墙的徐州兵注意到了这一幕,但这一幕并不是这场小小混乱的终结,而是一个开始——

在那座土城的女墙后面,有人在大声喊着什么。

城上战鼓喧天,城下金钲齐鸣,到处都有人嘶吼,到处都有人惨叫,有石头砸在尸山上的声音,有肉体被壕沟中削尖竹竿贯穿时的声音,有沸腾开水浇下的声音,也有弯弓射箭时箭羽破开空气的声音。

在这片战场上,每一种声音都是痛苦的,每一种声音都是绝望的。

但在那堵女墙后面发出的声音不一样!

有人在喊,“关将军!关将军来了!”

关将军来了!

刚开始是一个人在喊,后来似乎变成许多人,再后来混杂着惨叫与厮打,不一时便又有士兵被推下城墙!

“将军!快看!”

正在督战的关羽也意识到了什么,将目光放在了那片城墙上。

他还有些错愕,因为赤手空拳的民夫怎么能与这些兖州兵相抗衡呢?

他们怎么敢呢?!

很快有民夫被丢了下来。

一个。

两个。

三个。

有些是血淋淋地被丢下来的,但这也许是一种仁慈,因为还有些是直接推下来的,掉进壕沟里,或是摔断了脖颈,或是大腿死死钉穿在竹竿上,就那样在坑底惨叫着,一声接一声。

这是兖州人无声的嘲笑。

死去的每一个民夫都比他们更有资格留在这里,因为他们祖祖辈辈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死也会埋在这里。

淮阴是他们的故土!不仅淮阴,自琅琊始,至广陵终,这三面皆敌的徐州是他们的故土!

关羽沉默地看着城墙上每一寸的争夺,沉默地看着那短暂而血腥的叛乱很快被镇压下去,他忽然从马上跳了下来。

“将军?”

这个身材高大的北地汉子紧了紧自己的束腕,又整了整头盔。

“把那些冀州兵撤回来,”他说,“换徐州兵上。”

“是!”

“还有,”他向着身携各色武器的亲随指了指,又摇摇头表示否定,“不要长槊。”

“将军不欲取长槊?那是……”

“拿那对手戟来,还有一柄短刃,”关羽稍稍调了一下自己腰间环首刀的佩带,“我为先登。”

想要靠十几名,甚至是几十名民夫的暴动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是不可能的,他们哪怕手持兵器都无法胜过那些身经百战的兖州兵,何况他们赤手空拳,无寸铁可用呢?

这样的混乱引起了关羽士兵的注意,并且在短时间里造成了一小片城墙差点失守,但兖州兵立刻将那片城墙夺了回来,并且在城下又堆积起了几十具尸体。

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都风平浪静,士兵们不仅杀死了那些叛乱的民夫,还用力地鞭笞和责骂了其他城门处老老实实的民夫一顿,而那些民夫又恢复了唯唯诺诺的卑怯模样,即使被鞭打得浑身血痕,即使疼痛得在泥里哀嚎打滚,他们仍然不敢在兖州兵的兵刃下再有任何出格举动。

但这场动乱仍然带来了一个可怕的问题——那些民夫也许已经乖顺,也许仍然心存反叛,只是暂且蛰伏,只等待时机来临,就要有样学样地继续在城墙上造成混乱,迎那些徐州兵登上城头,这要如何判断呢?如果判断错了,令奸细登上城墙,谁能负起这样的责任?!

如果于禁在城中,他立刻就会做出决断——那些民夫不过是被欺压得狠了,一时反叛,既无人牵头,又无人策应,根本不足为惧,当下之急仍然是守城,只有击退关羽的攻势,只有确保这座城池不失,这一切才有意义!

但于禁不在城中,守城的偏将斟酌之下,只能要求那些民夫将运来的物资置于城墙下,由士兵们自己将那些檑木滚石,木柴清水,一担接一担地,慢慢挑上去。

这样的活计既疲累,又繁琐,并且只要关羽仍在攻城,士兵们就一刻也不得休息。

几千兖州军既要当守城的士兵,又要当搬运物资的民夫,兵力很快捉襟见肘起来,偏偏就在此时,对面的主将出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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