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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在曹操已经下了这样血本的前提下,她想要指挥士兵,小心前行更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嗯,先生你看,”她策马出阵,准备带着大纛向前军而行时,用手指了指马陵山,“曹军将要退进马陵山了。”

当徐庶的目光转向那里时,陆悬鱼吩咐了一下。

“要前军追赶时依旧列队而行,还有,不许他们进山。”

她将自己的本部兵马放在前军作为诱饵,就是因为只有他们才是她能指挥得十分顺手的那部分军队。

如果换做郡兵面对这样一场胜利……

她想都不敢想。

那些士兵在后撤的时候,践踏了自己的同袍,扔掉了自己的旗帜,甚至扔下了自己的兵器。

但他们仍然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只不过这一次的致命伤来自后背,而非前胸。

于是一个接一个的士兵倒在了这片离他们家园很远的地方,鲜血肆意流淌出来,染红了初冬冷酷的土黄色荒原。

他们有些人在呼喊,有些人在求救,但都无法躲过徐州兵的屠刀,士气崩塌得这样容易,这样真实,让中军许多待战的士兵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终于传令官一声令下,中军也开始缓缓后撤。

而那些徐州兵已经近了!越来越近了!

曹操的眼睛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前方的战势,此时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她的军阵到底是散了,”他微笑道,“他们的士气倒是极好的。”

“若不是主公下令水淹下邳,恐怕还不能这样激怒徐州人,”荀攸说道,“但陆廉骁勇,主公仍不得不防。”

“待退至马陵山中,看她如何骁勇。”

“……若她不进山,或是不以全军进山呢?”

正欲调转马头,跟着中军一并后撤的曹操并未勒住缰绳,他是个多疑的人,但荀攸经常想得比他还多。

她能不进山吗?面对这样的一场胜利,她能阻止住本部兵马,难道能阻止住后面的郡兵吗?

他付出了这样的代价,她怎么能不上钩呢?!

曹操无比清楚这一点:这样堪称溃败的撤退才能进一步裹挟陆廉的士兵继续向前,而且不需要向前走很久,在战争中,战场总会慢慢拉开距离的,有些甚至会拉开十余里,数十里。

但他不需要,他只要这些徐州人向前再走个几百步,走进马陵山口就好。

当赵六又砍翻了一个兖州人,并且准备进一步追击的时候,队率与军法官的声音在后面错乱地轮番响起。

“列队!列队!”

“擅进者死!”

“擅进者死!”

“停下!”

“停下!”

他身边有人停下了脚步,因而他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并且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现在是初冬,落叶满地,这片群山也光秃秃的,只有站在进山的土路上,寒风呼啸而过,仿佛在提醒他山里有什么样的危险。

……但他是徐州人,跟随将军在马陵山里穿梭过,这还不至于有什么埋伏吧?

那些兖州人进了山,他们的队形也没办法维持住啊,只要绞杀在一起,今日就一定能大破敌军!

他这样想时,后面也有人这样窃窃私语。

而在他们更后方,郡兵的脚步几乎也有些不稳了。

地面上到处都是战利品,兖州人甚至扔下了辎重!

尽管他们被要求小心地整队经过,上前与前军互相策应,但是拿一件,就拿一件没什么问题吧?

那匹丝帛光滑得像流水,轻薄得像蝉翼,能换多少粮米啊!

但他们也只这样想了一下,因为马陵山口吹出来的山风似乎突然变了个模样。

在两侧的山坡之后,有脚步声同寒风一并呼啸而出,变成了无数把利刃,向着陆廉的兵马而来。

“这支伏兵,曹操藏在山中已经许久。

“他原本一定想要将我诱进山道之中,再行伏击,但形势所迫,只能更改了主意。

“只要我的军队在进攻时因为求胜心切,阵型涣散,他将两翼的伏兵倾巢而出,他便有了决胜的机会。

“我没有必胜的把握,他也一样,选在山口处埋伏,他也是迫不得已。”

她只有五千士兵能够独立作战,还有五千郡兵需要用她的智谋和声望,关键时刻甚至需要用她自己上阵的勇武来维持住士气不至崩塌。

曹操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费劲心力想要将她的阵型拉散,最大限度地抵消她个人勇武所能给军队带来的助益。

但她要怎么说……她已经无法再像以前一样摧枯拉朽地战斗了呢?

战场的形势顷刻间有了变化,不再给她过多思考的余地。

山口处厚厚的落叶被纷乱的脚步踩碎,再被血浆染得猩红。

两翼的兖州兵正在快速地进入战场,兵马越来越多,并且前段也在不断地收拢,想要切断前军与中军之间的联系,完成一次合围。

……这次大战之后,恐怕山脚下的落叶要比槭树的红叶还要鲜艳了吧?

战鼓又一次响起,环绕着群山雄浑而悲壮的回响。

陆悬鱼并没有拔出腰间那柄佩剑,而是从亲兵手中取过了一柄马槊。

在士兵们期待的,狂热的,崇敬的目光中,在他们追随的脚步中,这位年轻的主帅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策马向群山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