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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青色的天,残灯映照着碎雪,静谧如水。

李心玉笑吟吟打断他,“小裴漠,等待我们的将是一条世上最艰险的路,这条路布满荆棘坎坷,有父皇的震怒,百官的阻挠,天下人的指点……但,我会尝试着勇敢地走下去。”

说罢,她粲然一笑:“所以,你要赶在我撑不住之前,快点强大起来呀!”

她这话说得十分委婉,但裴漠一下就听明白了。

他倏地望向李心玉,眼中满是惊喜和不可置信,许久,方极慢极慢地扯出一抹张扬的笑来,欣喜之态从嘴角一直蔓延到眉梢。

“公主答应了?”裴漠眼中阴霾散尽,比星辰更为灿然。

李心玉好笑,刚要开口说话,裴漠却是抢先飞快打断她道:“不能否认,你说你喜欢我,会尝试着和我勇敢地走下去,我都听见了。”

“我是说我会勇敢地走下去,没说和你。”李心玉强忍着笑意,故意逗弄他。

裴漠也笑了,欺身向前,手一横将李心玉圈在自己的臂弯中,笃定道:“就是和我,也只能和我。”

“好啦好啦,你还是闭嘴不语的时候最可爱,现在怎么跟个孩子似的?”李心玉仰首与他对视,呼吸交织,俱是有些意乱情迷。

李心玉干咳了一声,调开视线道:“别高兴得太早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且不说我父皇和皇兄的反对,在幸存官卖的裴家女眷眼里,我亦是你们一族的仇人,届时如何平定两家之间的宿仇,需要你我周密计划……等以后你脱离了罪籍,尘埃落定,本宫再勉强考虑接受一下你吧。”

“公主愿意给我机会,便已足以。”裴漠俯身,淡墨色的眼睛好似一汪深潭,笑道,“只要公主眼中有我,我定能勇往直前。”

“怎么以前不见你这般能说?”看着裴漠这般开心,李心玉也轻松了不少,仿佛只要有裴漠在身边,便是天崩地裂也无所畏惧。想了想,李心玉笑问道:“哎,小裴漠,你为何会喜欢我啊?因为我长得好看?”

裴漠想也不想道:“喜欢你需要理由么?不喜欢你才需要理由罢。”

李心玉嘴角一弯,那笑意只在嘴角停留了一瞬,又渐渐散去。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绵软的白雪在掌心融化,不禁又想起了过往,轻声问道:“那如果,如果我曾经做了伤害你的事,你……还会喜欢我吗?”

“公主因何这般问?”

其实话一出口,李心玉就有些后悔,刚要岔开话题,便听见裴漠轻声道:“你不会伤害我的。”

李心玉猛地抬头看他。

裴漠又道:“来清欢殿这么久,我从未见你伤害过任何人。我也曾是长安贵族,知道许多官宦人家都不将下人奴隶们当人看待,可你从未打骂过身边任何人。大家都很喜欢你,喜欢到……让我嫉妒的地步。”

“傻蛋。”李心玉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又有些湿热发酸。

她声音有些发哽,怕裴漠听出异常,便掩饰性地咳了两声,伸手挥赶裴漠:“真冷啊,冻得我话都快说不出来了!我要回去睡了,你快些走罢!”

裴漠不疑有他,笑着颔首:“好。”

他嘴上说着好,身体却未曾挪动半步,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刻入心扉一般。

“走罢,别杵在这儿,让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李心玉吸了吸鼻子,道:“伤养好了不曾?明日我们可能要去欲界仙都一趟。”

“早好了。”听闻要去欲界仙都,裴漠稍稍正色,问道,“要去斗兽场?”

“不一定。晚上宴会之时,父皇曾透露那姓吴的老术士曾是欲界仙都的常客,我想去那里查查,兴许能将断掉的线索接上。”

李心玉打了个浅浅的哈欠,终于涌上了一股倦意。她懒懒地挥了挥手,哼道:“明日之事明日再说,睡啦。”

刚走了两步,身后的裴漠忽的唤住她:“殿下。”

“嗯?”李心玉懒洋洋回头,却见裴漠飞速地凑过来,在她嘴角轻啄了一口。

“你……”李心玉瞪大眼,一句‘放肆’都快蹦到嘴边了,又被她强行咽回腹中。

裴漠唰地从身后掏出一枝怒放的红梅,又拉起李心玉的手,将梅枝轻轻放在李心玉的掌心,压低嗓音道:“方才在院中摘的,送给你。”

说完,他足尖一点跃下台阶,不等李心玉的回应,就逃也似的消失在纷扬的大雪之中。

梅花清香,花蕊上还藏着星星点点的白雪,铮铮傲骨一如裴漠,初见只觉得孤傲冰冷,走近了才发觉暗香涌动,总给她无尽惊喜。

李心玉将梅枝放在鼻端嗅了嗅,冷香扑鼻而来。她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执着梅枝转了个圈,蹦进房中关上了门。

房门掩上之后,一条人影悄无声息地从黑暗的角落里转出,眼神阴冷,若有所思地望着李心玉寝房的方向……

对于那人的暗中窥伺,李心玉并未察觉。

她进了内间,将带雪的梅枝插在一个天青色的瓷瓶中,随即脱衣上榻,在清冷的梅香中沉沉睡去,一夜安眠无梦。

大年初一,李心玉赖床到巳时,然后被雪琴和红芍温柔地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按礼,新年第一天要去给父皇请安。李心玉穿戴整齐,打着哈欠上了辇车。

“公主睡会罢,到了我叫你。”辇车旁,裴漠眼也不眨地望着她,轻声道。

“不必,风一吹就清醒了。”李心玉抱着小手炉倚在垫了狐狸毛的辇车中,视线与裴漠相撞,情不自禁笑道,“把视线收一收,别总盯着本宫看,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些好。”

裴漠轻笑了声,直视前方道:“让我不看你还真有些困难,尽量罢。”

到了含元殿,太子李瑨正和皇帝聊天,见到李心玉到来,李瑨忙朝她招手道:“正说你呢,可巧就来了!”

“说我什么坏话呢?”李心玉笑着行了礼,又伸出手掌讨压祟钱。

皇家子弟穿金戴银,自然不缺什么压祟钱,太子和皇帝各自命宦官送了李心玉玉佩、金珠等物,也只为图个吉利。

“说你过了年就十六了,可以为你物色驸马爷了。”李瑨兴高采烈道,“妹妹,五陵年少可有中意的?”

唉,年纪到了,该来的总会来。

李心玉心里一咯噔,面上仍嘻嘻笑道:“你这个挑拨离间的,我还想再多陪父皇两年呢!倒是皇兄你,今年及冠,也该成家立业了罢?”

兄妹俩明刀暗箭过了一招,李常年道:“两个人都可以考虑此事了,父皇老了,照顾不了你们一辈子,还是要有个体己的人在身旁,不求家世显赫、容貌昳丽,对你们好便足矣。”

李瑨道:“父皇,其实我已经有……”

李心玉跪坐在案几后,不动声色地用手肘顶了顶她,干咳了一声。

“……已经有在考虑这事啦。”李瑨硬生生转移了话题,讪讪举杯道,“喝酒,喝酒。”

用过午膳,兄妹俩便告退辞行,结伴出了含元殿。

一走出含元殿的大门,李心玉便瞪着李瑨道:“你还真是不怕死,竟敢当着父皇的面提柳拂烟的名字。”

李瑨小声道:“这不是没说出口么。”

“若是说出口,今儿这年可就过得‘热闹’了!”李心玉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李瑨道,“哥哥,你说实话,你是贪图柳拂烟美色,还是真的想娶她为妻?”

李瑨想了想,道:“我也不知为甚,那夜朝凤楼一见,我便跟丢了魂儿似的,睁眼闭眼都是她。可惜她人红架子大,我去了好几次都不曾再见到她,想要花银子为她赎身,老板却说她不能卖。”

“即便是身为太子的你去买,也不能卖?这倒有趣了。”李心玉心中的猜想被证实,问道,“你可知为何?”

“我就是百思不得其解,哪怕老板见了我东宫的令牌,也推说‘卖不得卖不得’。”李瑨问道,“心儿知道为何?”

“像柳拂烟那样的人物,卖不得只会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李心玉却是卖了个关子,坏笑道,“你若是答应我,从今往后不插手我与裴漠的事,我便告诉你。”

“你和裴漠?”李瑨瞪大眼,震惊道,“你真想和他在一起?”

“你不也看上了柳拂烟?”李心玉眯着眼,漫不经心地说,“一只笼中的金丝雀,一个蒙冤受辱的小奴隶,咱们兄妹俩谁也别说谁。”

“别拿你的奴隶与柳拂烟相比。”李瑨不服气,叉腰道,“待我为拂烟赎身后,她便可从良,做我妃子也不无可能。倒是你的奴隶,一日为奴,子子孙孙皆是奴隶,更何况还是裴家余孽。”

“皇兄,你把柳拂烟想得太简单啦。”李心玉叹了声,“像柳拂烟那样的人,若是赎不了身,一是她自己不愿跟你走,二则是她和裴漠一样是罪臣之后,官卖为伎的奴隶,没有天子的赦令,她一生一世都无法离开那座金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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