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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朝夕站在原地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上前摸了摸沈退的脉搏。

指腹下的脉搏缓缓地跳动着,虚弱,但好歹还有口气在。

可也只是有口气在罢了。

他周身灵力紊乱,利剑剖开了丹田,又顺着丹田剖开了几大经脉,丹田经脉重创之下,灵力根本不受控制,原本温顺的灵力现在时时刻刻都在伤害他自己。

丹田和经脉上的伤最难修复,可想而知,这次之后哪怕沈退能活下来,他的根基也被伤了大半,百年之内根本不可能恢复。

年朝夕松开了手,近距离看了他片刻,突然就为这个人感到悲哀。

沈退是她所见过的心性最复杂之人。

不是个好人,但又没坏到底,一面为了权势地位可以不择手段的往上爬,一面又总在一些地方坚持着莫名其妙的底线和风骨,让人捉摸不透。

他若做个普世意义上的好人或是个众人眼中的坏人,都不至于活成今天这样。

他若心存光明,走光明正大之道,他和年朝夕就根本没有闹掰的机会,更甚者,他最开始就不会因为刻意相交而认识年朝夕,两个人的生命从此就是两条平行线。

或者他干脆一坏到底,把年朝夕利用个彻彻底底再扬长而去,从此之后年朝夕的生死都和他无关,他自然也不会因为所谓的愧疚而耿耿于怀两百年。

可偏偏他不见天日的心底仍尚有一束光在,做不成好人,也无法容忍自己彻底沉入黑暗。

于是便免不了心魔丛生,累人累己。

年朝夕便是那个被累及的人。

所以她除了悲哀,也几乎生不出其他类似于同情的情绪来。

何必呢。

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她又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拿被沈退紧紧握在手中的妖脉。

可他虽然昏迷了,但握的却极紧,年朝夕除非强行掰开他的手指,不然根本就就拿不出来。

她看了片刻,突然开了口,声音冷淡:“沈退,松手。”

昏迷了的沈退却像是本能的对这个声音有反应一般,浑身下意识地一颤,指尖微微颤抖。

年朝夕趁机将妖脉从他指间拿了出来。

昏迷中的沈退仿佛也知道这妖脉对此刻的他而言是个极其重要的东西,被年朝夕拿走的那一刻手掌下意识地抓握了一下,却勾住了年朝夕落下的袖摆。

随即他一顿,不知道意识到了什么,从抓住那妖脉换成了紧紧抓住年朝夕的袖摆,像抓洪水中的救命稻草一般,紧到年朝夕根本撕扯不出来。

年朝夕见拽不开便淡淡的看了一眼,随即毫不犹豫地抽出了腰间的剑,反手将被沈退抓住的那半截袖摆割了下来,拿起那块妖脉起身。

在她起身的那一刻,痛到昏厥都一声不吭的沈退眼角突然流下一滴泪来。

……

走过小奈何,过了赤岩湖,便是四舍崖。

穿过崖底,另一边就是人族领地。

年朝夕站在四舍崖前,身后是被法诀控制漂浮在半空中的沈退,身前是一块写着“四舍崖”三个大字的巨大石碑。

石碑之后的崖底极其狭窄,光线暗到看不出多远,两岸崖壁耸立,抬头往上看,天空几乎都被割裂成了一线。

年朝夕想起前两个地方的凶险,不由自主地想,这四舍崖中的四舍指的是什么?

她这个念头刚落下,雁危行就仿佛有所察觉一般,微微抬手触碰着石碑上那三个字,淡淡道:“这四舍崖中有魔灵。”

年朝夕转头看向他。

雁危行微微思索的模样,缓缓道:“在我记忆中,那魔灵颇为贪得无厌。”

他毫不留情地说着这样的话,轻笑了一声,道:“四舍四舍,想要过崖,身上需得有能被这魔灵看得上的东西,你愿意舍弃那样东西给它,魔灵才会给你过崖的资格,但若是来者身上没有一样东西能被魔灵看中,那你哪怕是困死在这里,魔灵都不会让你出去。”

年朝夕心中一惊,直觉问道:“什么东西会被魔灵看上。”

雁危行想了想,说:“有可能是金银珠宝、法器灵石、首饰衣裙。”

这些都只是外物,年朝夕直觉没这么简单。

果然,下一刻便听他继续道:“但也有可能是一只手一条腿,或是一只眼睛,或是百年修为,要是运气不好一点,直接把别人的灵根要过去也不是没可能的。”

“还有……”他顿了顿,缓缓道:“人之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爱恨情仇,这些它都能拿走,而一旦被它拿走,这些东西也会像其他东西一样,那魔灵若是不肯还你,你这辈子都将失去某一样情绪。”

某一刻,年朝夕心跳都停了下来。

其他东西都还好说,哪怕是灵根被要走了,那大不了也就是做一辈子凡人罢了。

可若是七情六欲哪怕被要走了一样……

这个人还是原来的人吗?

年朝夕突然急躁了起来,急躁又害怕,声音甚至有些严厉地脱口问道:“雁道君!你上次来的时候,它要走了你什么东西!”

雁危行被她问得微微愣了一下。

随即他笑了笑,道:“我不记得了,但总归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否则我还能再次出现在这里吗?”

年朝夕的脸色依旧难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情绪丝毫没有缓和的趋势。

雁危行很少见她如此严肃又难看的脸色,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掩藏在深处的惊慌和害怕。

雁危行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

他迟疑道:“兮兮?”

还没等年朝夕回应,他直接张开手臂在她面前转了一圈,任由她打量,随即安抚般的道:“你看,我现在好好的,我像是舍去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样子吗?”

年朝夕焦躁不安的情绪缓缓被他安抚。

她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严肃道:“雁道君,这一次,它若是要的身外之物倒也罢了,但它若是要了其他东西,我们现在就转身离开,大不了过了玄水河直接去魔族,天无绝人之路,你可别傻傻的真把什么七情六欲交了出去!”

然而他话音落下,雁危行却抬眼道:“这次我们什么都不用舍去。”

年朝夕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雁危行却冲她伸出手,道:“兮兮,你的细剑给我用一下。”

年朝夕毫不犹豫的将细剑递给他。

雁危行一手握着细剑抬手甩了两下,另一只手却突然抱住了年朝夕将她按进了自己怀里,年朝夕下意识地想挣扎,他便淡淡道:“先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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