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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念月一行人走到青州九江县附近, 便再往前不能了。

“昨个儿大水刚退下去,陛下、陛下龙体贵重,焉敢犯险?”

九江县的巡检、驿丞和闸官, 形容狼狈地跪在了晋朔帝的车舆前, 一边回话,一边发抖。在此之前, 他们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不过是知县。

晋朔帝也并没有不管不顾地就往前, 他再度下令, 令众人扎营驻地。

而此次扎营就要简陋许多了, 以便随时拔营而走。

三皇子那外家表兄此时还在喋喋不休。

“殿下不信我的话,却是错过了一个大好时机!”

他的表兄姓余, 名余光, 年长他两岁,乃是外家余家的嫡孙, 是余家被寄予了厚望的小辈。

他们自幼便相识。

就如钟念月与太子一般。

庄妃没少嘱咐三皇子,定要团结外家的那些兄弟。他们方才是他的真兄弟, 是一心为他的。

还不如拿去换个钟念月呢。

三皇子此时心道。

这厢马车中,晋朔帝低低出声问:“念念以为, 初至此地,要先做哪些事?”

莫说那几个跪着九江县官员了,便是钟随安与王大人都惊奇地将目光落在了钟念月身上。王大人心想的是,陛下这是当小世子养呢?钟随安想的倒是,若是妹妹一会儿答不上来,也不知陛下是否会有怪罪,我该如何护住念念?

钟念月从来只是懒得学。

这个世界对她来说, 只是一本书的世界,她从没有要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的念头, 一举一动要么是想着死了算了,要么便是想着为原身将来回来,给她留些便利。除此外就不再要求自己了。

但并不代表她就真的学不会。

此时晋朔帝都问到眼下了。

她便也坐直了身子,望着那不远处仿佛刚出土的县城,道:“一则,兴许还有失踪、被困的百姓,应当想法子,铸新的船出来,由禁卫、衙役组成搜救队伍;二则,除了我们携带而来的粮食,立即立棚发放救济粮;三则,组织人手,沿途清理淤泥与腐尸,腐尸埋于土中,一定要烧干净;四则,单独圈个区域出来,凡是有染病迹象的,要收容到一处再作救治……”

她又不是皇子,也不是大臣,开起口来,自然无所顾忌,不怕说错。

王大人目光微动。

言辞稚嫩,不似其他文人动辄开口都引经据典,有先人典故作支撑。她倒更像是脑壳一拍,便用自己的话随口总结上几句了。

不过敢说已是难得。

可见大晋推行男女同读国子监,是有成效的。

而晋朔帝没有说对与错,他先问了九江县的官员:“你们原先停在河上的船呢?”

九江县观其名,就能知晓它临水,而且这河水还滔滔不绝,流域宽阔。

县城中自然应该是铸有无数船只的。

闸官擦了擦汗水道:“回陛下,原先停靠在河岸上的船只,共有十三条小舟,有七条大船。”

所谓闸官,便是一方县城中负责各个堤坝储泄之事。

受当下工艺和成本的影响,一个小县城能有这么多的船,已经很了不得了。

毕竟平日里也没有谁渡河去,他们又不是地处运河贸易线上,拿这劳什子不是赔本买卖么?

“但其中有十条船,都毁于大水来时,在岸边的石头上、在大树上撞烂了,还有进水的……”他道。

那是得再造新船了。

王大人心道。

王大人当下主动请缨去分管此事。

他工部出身,造船、重筑房屋、恢复民事,都算是他的分内之责。

晋朔帝点了头。

王大人走之前,想了想又出声问:“这立棚不开粥?”

钟念月:“粥易坏,还是放米吧。也怕饿急了的人,理智全无,闻着粥香气,就不管不顾将自个儿呛死了。这样每日里只放一次米,他们只消排一次队,自己领回去熬煮就是了,大大提升了效率。其余时候,也可组织灾民一同清除街道的泥沙,搭建救灾的草棚……”

说完,她也不大能肯定,便扭头看向了晋朔帝,低声问:“妥吗?”

晋朔帝对她依赖信任的目光分外受用,道:“妥。”

九江县的官员听得愣愣抬头,直疑惑这位该是个什么样的贵人,太子么?否则怎能得陛下这般亲手教导呢?

“那念念以为该让谁去负责这些事宜?”晋朔帝问。

不多时,便有人来寻三皇子,与他传话了。

“父皇要我前去?”三皇子问。

那人道:“陛下口谕,将立棚之事交予殿下。”

三皇子一把推开了余光,欣喜道:“你瞧,这不就来了么?”

还是他父皇亲口下的令!

谁放这个粮,谁就能得百姓的感激!

他父皇、他父皇看重了他一回!

余光愣在了那里,全然没想到晋朔帝会如此下令。

他劝三皇子是一回事。

等晋朔帝真让三皇子去办这样的大事了,余光心底反倒又有点不快了,总觉得自己在三皇子跟前没起得上什么作用,他这表弟甚至都开始埋怨他了。

余光眼睁睁地看着三皇子走远。

罢了。

这样的事三皇子未必一力办得下来?

若是办砸了。

他又最是惧怕晋朔帝的,肯定不敢求助陛下,到时候也只有回头来寻他的份儿。

余光这样想着,心下才定了。

而如余光想的这样,这厢好不容易搭起了棚子,又令士兵四下把守后,却迟迟未敢有百姓上前。

那些被天灾磋磨得几乎脱了相的百姓,麻木地望着三皇子的方向,动也不敢动。

这也就罢了。

没多久,他们便突然听见了一阵哭号声,那哭号声很快就又变成了尖叫。

此时晋朔帝还正问钟念月呢:“朕知晓你不喜三皇子,为何不将此等大功,揽在你哥哥的身上?这可是实打实的政绩。”

钟念月连忙撩起了帘子,头也不回地道:“一下子得到太多,未必是好事。”

说白了,民之所望这样的事,还是落在皇家的头上好,可不能落在其他人头上。

晋朔帝心情似是一下好了些,他温声道:“所以只有念念不怕一下得到太多。”

钟念月随口应道:“嗯,我头铁么。”

晋朔帝抚了抚她的头顶,这才跟着凑上前去,一手将帘子固定住,方便钟念月往外瞧。

这一瞧,便瞧见那远处,几个面色发青发黑的灾民,将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绑缚住手脚,往钟随安处置腐尸的地点走。

那女孩子吓得涕泗横流,衣裙都湿了。

一时间,钟念月的五官全都皱作了一团。

“他们作什么?疯了?”

她也曾听闻,古时候天灾来时,易子而食都是常事,更不提还有典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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