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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真正的宣平世子, 发丝凌乱,袖口与衣摆都有破损痕迹,上面甚至还留有泥污, 像是被人拖拽着从地上一路擦了过去。

总归是比那“相公子”的模样, 瞧着还要狼狈万分。

钟念月疑心了下,低声问:“相公子不像是相公子, 那这个宣平世子, 是真宣平世子吗?”

晋朔帝也没有立即应答。

他吩咐外头的禁卫:“先领去洗把脸罢。”

禁卫应了声, 将二人都先带下去了。

“不如请洛娘先去辨认下相公子?”钟念月出声。

晋朔帝点了头。

洛娘此时正与香桃她们在一处。

那日别馆杀人, 洛娘似是也被惊住了,病倒是不曾吓病, 只是见了晋朔帝难免腿软, 站都站不稳。

没多久,便有个小太监来回话了。

他道:“回陛下, 洛娘说,这个相公子是个生面孔。”

钟念月道:“那果然是个假的了。只是陛下怎么一个照面, 便知他不是?”

“念念,乱党也不是谁人都能做的。若无三分胆气, 与朝廷一个照面,就已经吓得什么事都不敢做了。今日带来那个人,你瞧他身上,可有一分匪首气?”

“唔,瞧着身上一丝锐气也无。”

“陛下。”帘子外头声音又响起。

几个禁卫抬着那病恹恹的宣平世子回来了。

他将头发梳整齐了,又往上头挽一挽,露出光洁的额头与干净的五官。

虽说还是那般有气无力的模样, 但也好似换了个人一般。眉如漆,鼻若悬胆, 面白如纸,模样俊美,有一分女相,身上也终于透出了两分贵气来。

等一见晋朔帝,他便立时又激动了起来,连声道:“陛下,陛下还记得我是不是?昔年,我曾随父亲入宫为太后祝寿。”他讪讪道:“只是,只是那日回去后,就重病不起了。再后来,便与母亲一同去外祖父那里养着了。”

晋朔帝眸光动了动,低低应了声:“嗯,还记得,你那时年纪更小些,变化倒是不算大。”

宣平世子呛咳两声,气喘吁吁地道:“变化还是、还是大的,如今身子越发不行了,没养出个什么名堂,还叫人骗了去,堂堂皇室中人,却落得这么个滑稽地步,着实是……丢、丢脸。若是没有陛下,再过几日,我怕是……一命呜呼了,我父亲也、也不知晓。”

钟念月惊讶地看了看他。

他竟是真的宣平世子?

也是……皇室中人,哪里是能随意冒充的呢?

宣平世子大约只是撑着一口气,话刚说完,便熬不住昏过去了。孟公公一愣,低声问:“陛下,请太医吗?”

晋朔帝点了下头:“带下去吧。”

“是。”

等又行了小半月,他们的队伍抵达了下一个县。

宣平世子才堪堪缓过了劲儿,说起话来,不再是那样有气无力的了,只是荤腥仍得忌着,于是那削瘦的脸,至今都还没丰润起来。

不过这人倒是将他为何被囚讲清楚了。

原来他外祖一家,似是都有着某种遗传病,可使人渐渐衰弱,无法做常人能做的事。这样在这世上半死不活地过着,实在难以忍受。

后来他听人说起,有一位秦姑娘乃是神女转世,身负秘法,兴许能救他,于是他便寻着那位秦姑娘的踪迹来了。

“他们称他为‘相公子’,他自称秦姑娘的一切事宜皆由他打理。他与那秦姑娘都怪得很,好像都能认出皇室中人,只一照面,他就说破了我的身份,随即冷笑道‘老天让你撞我手里’,然后就将我关起来了。此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我的忠仆,恐怕也早已经死在他们的手下……”

宣平世子说罢,仰面长叹了一声。

钟念月坐一旁听着,没出声。

若是他撒谎,那这人撒谎倒是有点水平,半真半假地掺着。

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苏倾娥怎么能一眼认出皇室中人呢?钟念月陡然间生出个荒唐的念头来――她都能穿书,苏倾娥不会重生了罢?

如果他说的是假话,那宣平世子没准儿就是相公子。

钟念月想到这里,按了按额角,道:“头疼。”

她还是适合躺着什么也不干。

这样一想,她好像最好的选择确实是,抱紧了晋朔帝这棵大树,把旁人都交给晋朔帝来处置。

“头疼?”晋朔帝的声音紧跟着就响了起来,“孟胜,去传林太医。”

钟念月:“哪里是这个头疼呢,是他话多,听得我头疼。”

她指了指宣平世子。

宣平世子:“……”

他大抵是也没想到,这假冒他身份的,遇上了他不仅不见半点羞愧退让,倒还越发理直气壮。

晋朔帝好笑地道:“嗯,那睡一觉可好?”

钟念月点了点头。

近来赶路匆忙,实在累得够呛。

她起身道:“何时能将那个秦姑娘抓住呢?”

提到苏倾娥,晋朔帝的面色都冷了冷:“只怕要多等上几日。”

这人不过是个弱女子,却屡次如有神助。

只是晋朔帝从来不信神女之论。

钟念月点点头,扭头看了一眼宣平世子。

宣平世子的表情似是有一瞬间的停顿,几不可察。

钟念月知晓苏倾娥头顶女主光环不好抓,她问这话也不过是瞧瞧宣平世子的反应罢了。

叫你装。

演砸了吧?

宣平世子顿了下,才愤怒出声:“这样招摇撞骗的贼人,等拿下后,定要罚她挖鼻去耳……”

真狠。

钟念月心道。

我都没想过要苏倾娥遭这样的刑罚。

宣平世子说到一半就顿住了:“陛下,我失态了,请陛下恕罪。”

他的愤怒是真的。

但钟念月觉得,这愤怒应该只是为着,他要千辛万苦装回世子,才能逃脱制裁。而苏倾娥瞧着没什么本事,却轻松逃掉了。

这人有极大可能,既是宣平世子,也是相公子。

他手下的乱党,与那个夺位失败的先定王,兴许很有些渊源。

钟念月缓缓走出去,径直去寻了洛娘。

洛娘若是见着真世子就是相公子,她还不得吓死?

会后怕于被相公子报复吧?

又或者惶恐于卷入了皇家争斗……

“姑娘怎么来了?”书容头一个看见了她,连忙将手里的水倒了,迎着钟念月进了门。

书容三人一并住在倒座房内,出门在外,多少有些拥挤。

“来瞧瞧。”钟念月道。

书容羞愧道:“我与香桃没有来向姑娘请安,却是姑娘先来了……”

钟念月摆了摆手:“算了,你们怕么不是?”

书容越加羞愧。

等过了屏风,书容才小声问:“姑娘就不怕吗?”

倒也不是说完全不怕的。

晋朔帝有时威势吓人。

可若是……

钟念月小声道:“若是他待你好时,是真真的好。你也不大会怕了。”

就好似那日,她想的便是,晋朔帝怎么此时还念着我怕不怕黑呢?

书容怔怔地立在了原地,心中暗暗嘀咕,就算是如此,我也还是会怕的。温柔时越温柔,狠戾时越狠戾,这般将两个极端都占尽的人,才更可怕不是吗?

罢了,也真就只有姑娘与众不同。

钟念月走到床榻旁,问:“香桃在睡?”

那帘子一动。

露出了洛娘的脸,她柔声道:“姑娘是我。”她揪住了钟念月的袖子道:“我有话要与姑娘说。”说罢,还流露出了一丝焦急。

钟念月点点头道:“我也正有话与你说呢。”

书容是个识趣的,她道:“香桃去厨房寻吃的去了,我去瞧瞧。”

然后就退出去,反手将门也合上了。

洛娘急急道:“姑娘,那个宣平世子他……”

“就是真的相公子?”钟念月接声道。

洛娘一愣:“姑娘……知道?”

钟念月点了下头:“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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