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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官小雪娇呼一声,吸引到一定的注意力,她自己恍若不觉,从笔记本电脑里抬起头,左右看看,冲秦巍招手,“秦哥哥,过来过来——你看!这是我的那款ladydior诶!被评选为今年夏天最热的时尚单品,而且还就是我的颜色,嘻!就是我最喜欢的樱花粉哦!”

秦巍对时尚有一定的敏锐度,这不意味着他会记住身边人所有的时尚单品,但,的确,要忘掉樱花粉是官小雪最喜欢的颜色是有点难。

回想起那辆玛莎拉蒂全粉色的内饰,他抽抽嘴角,语调有点淡讽,暗示出他觉得这话题很无聊,但仍可算作打趣。“我该说恭喜?”

“当然啦。”官小雪不介意,喜滋滋仰头去抱他的手臂,秦巍的眉头聚拢片刻,又松开了。“这不说明我时尚触觉好吗?你看我……我算算啊,我上个月……不,上上个月……”

她还真算起来了,嘴里念念有词,惹来更多不满的目光,秦巍对副导演耸耸肩,示意自己无能为力,对方投来一个苦笑,冲他使几个眼色:这姑娘背景深厚,带资进组,在张导面前还收敛点,现在分组拍摄,区区一个新人副导演怎么镇的住她的场子?

秦巍竖起手指嘘一声,示意官小雪安静,手臂也抽出来,下个镜头正好没他们的戏,他拉上官小雪一起往外走,“散散步,棚里太闷,出来吹吹风。”

“啊,那外面太阳大,妆要花了的。”官小雪有点小意见,但仍听话跟他走,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已打扰了副导演说戏。

“那就补妆,放心,化妆师不会骂你的。”秦巍哄她,但说得也是实话:能把她搬弄走就是胜利,大家都看在眼里,化妆师绝对不会有任何意见。

“噢,”官小雪懵里懵懂,听过也就算了,她终于算出来了,“我上个月六号刚买的,这个月就红起来了,你看,秦哥哥,我的时尚触觉是不是特别特别敏锐呀!”

说到兴起处,她拿出手机给秦巍找图,平时连脸色也不会看的人,手机上网找图刷刷的,“你看你看,好多网络红人都在背呢,那个onlylady上真的好多帖子哦妖妖也拿了,我平时最喜欢看她的帖子了,你看她秀的那款衬衫,今年夏天也超热的,我让干爹给我从美国带了好多件回来——”

她一点也没辨认出coco妖妖和那天校门口擦身而过的女孩之间的联系,这也证明乔韵的观点:ps和化妆是女人的第二张、第三张脸,但秦巍仰头喝水的动作却因此暂停——一瞟之下,他差点没呛到。

“onlylady……”咀嚼这两个单词,脑海中他开始翻阅回忆:云收雨散,乔韵趴在他怀里休息的时候拿着手机上网,手机浏览器里隐约可见的几个单词。那个樱花粉的小方包,那天官小雪自告奋勇载他回校取物时的惊鸿一瞥——非常成功的一次回击,纯属机缘巧合,但怎么想都要为当时的表现喝彩,没必要过多表现,只是一眼,一眼表达他的不屑,他的已经跨越,就是对乔韵这段时间的疯狂最好的回击。

除了老范以外,谁也不知道他当晚在人后挥拳庆贺的痛快(很幼稚,秦巍承认,不过那几天他想起来都还会忍不住笑),她伤他真是够了,从面子到里子一点也没放过——他说不出自己更在意什么,是他所承受的污名与非议,所受的欺骗与玩弄,还是她再也不会回头的认知。但不论如何,她真伤他够重,那天,他没再回头看,只看一眼,是这反击的精髓,所以尚不知她的反应,但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必然是受创的,自尊心、虚荣心(?),都令她承受不起那一幕的打击。乔韵就是那种分手也要分得高高在上的人。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他回忆着问,“那天你送我去学校的时候,背的就是这个包?”

“对啊对啊。”秦巍和她有共鸣,官小雪更雀跃,她比手划脚,“就是去朝圣的那天嘛——”

她夸张的口吻,也令秦巍不由哑然失笑:官小雪诚然没什么文化,只靠她那个干爹,但也的确不失可爱。她在某方面出人意料的淳朴,自从知道秦巍是t大毕业,便对他很崇拜,据她说,出身那个小镇视t大为圣地,她来b市这么久,玛莎拉蒂都开起来了,也没想过自己也能进去游览。

但这一瞬间的反应,遮掩不住的是之后泛起的刺痛感:他不是官小雪,反应极快,时间线顺明白也就是几秒钟的事——乔韵在校门口看到了他和官小雪,她看过来一眼,夕阳下额前几缕碎发,眼神和表情都笼着薄纱,叫人看不清。他以为她受了打击,然后,【coco妖妖】背了ladydior,这款包开始大红大紫……

他在这本电影里,只是配角,工作量并不那么大,女二号官小雪还在秉烛夜战,他已告退回了宾馆。秦巍洗过澡出来打开电脑,先上了onlylady论坛,把十几张帖子都翻出来看,然后一个个链接摸索过去,越看,他眼神越幽深。

‘我会用谁也没想到的办法走到巅峰’

‘我现在非常需要钱’

‘我们要走的是两条不同的路’

乔韵幽幽的声音,又萦绕在耳际,那条让人迷惑不清的路,秦巍自觉,现在他终于看懂了一点——他知道什么叫做淘宝模特,也明白发帖当托的运作模式,不过乔韵的手法显然不止这么简单,他对数字的敏锐度,哪里是一无所知的消费者能比较的?甚至从乔韵的字里行间,也能琢磨出细微的分别。那件衬衫,那个包,她和青竹子,只是单纯的收钱发帖关系?似未见得,那些在帖子后回复地址的小号里,有多少店和她有利益牵扯?

“老范。”范立锋大半夜被他call上线,搜索页面不由分说扔过去,“你和我一起估算一下这批交易的规模。”

“啊?”范立锋先是茫然,看了页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先叹气,“你怎么还——亏我还特意不帮你搜出来——”

那天以后,他是折腾了几天,想要搜出乔韵的网络踪迹,但只有肉眼见过的几张照片,本身他和范立锋也不是关心女子时尚的人,该怎么找?那无异于大海捞针,最后也只能放弃——秦巍知道范立锋多半还有点手段没用,不过到后来他也没心思去弄这些,被召唤去教学楼挨巴掌以后,一心只想快点从乔韵的阴影里走出来。现在他倒是占据道德制高点了。“特意不帮我搜出来?你知道多久了?”

“没多久……也没深究啊,道不同不相为谋,她爱干嘛关我什么事……”老范自知理亏,虽然怨气冲天,但嘀咕之余也在认真做事:“啊,她的这款衬衫销量很好啊……我看看,这家店别的衣服都没这么卖啊妖妖能带动这么多销量?她不会只是收钱发帖吧?有没有提成的?我去看看她之前的帖子……”

虽然帖子里写得声情并茂,托当得专业,但两个高材生要拼凑出部分真相,只是时间问题。交易的总利润虽估不出,但这其中蕴含的惊人商机却不会意识不到,连范立锋都罕见地失去了镇定。“靠!微微,你这个前女友有一套啊,那件衬衫,保守估计,利润得在一百多万了吧?这还是说她只和这一家终端对接的前提,如果她是和货源对接,直接参与分成,往全tb出货,那利润可就不好说了!”

“还有那个包,利润率更高啊,单价贵,成本未必会长那么高,尤其是那些3000左右的山寨品,一个利润就起码在2000以上吧……但这个没有衬衫那样的销量店,估计是直接和货源合作?反正这个限量色,正品全球产量限定的,逸出的需求还是要回归到市场,最终都是要汇总到大货源头上……”

范立锋的结论,也许夸张了乔韵的操作能力,但个中原理秦巍不觉得有错,无利不起早,tb所有山寨宝贝的上架时间都在这几个星期,乔韵一个月前发帖时拎的肯定是正品。不打算从中渔利,她发疯了忽然买个和‘前男友的新女友’一样的包?这么没心气劲的事,乔韵做得出?

也就是说……看过来那一眼里,他以为她受了打击,但其实……在那一刻,她注意到的只是官小雪手里的那个ladydior?

她想的,只是那个包看起来似乎很有市场价值,可以试着进行推广?

秦巍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像是有口血闷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当然也咽不下去,还有一种悲愤感挥之不去:他和乔韵已经一个多月没联系了,他已经度过了‘拒绝承认’和‘悲痛’的阶段,正在逐渐接受现实往前迈步,试着忘掉这段失败的恋情,绝不会再留恋不舍——

但乔韵,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一点注意力都没有给,就这么轻易地又让他觉得自己自以为是、沾沾自喜、愚蠢不堪——

“我靠,我说,这门生意真有得做啊!”范立锋在电话那头已经完全兴奋了,“微微,你别说,真是潜力巨大啊!我觉得真值得投资——我看,乔韵对你还是挺余情未了的,要不等你回b市,咱们约出来吃个饭?你出卖一下男色,重演那天的洗手间事故——”

“滚你的吧!”秦巍猛然回神,对电话怒斥,“你怎么不去死啊?再说一句我就怼死你你信不信?”

要不是在打电话,他真能怼上去,范立锋在电话那头一阵狂笑,还要再闹他,秦巍甩甩头,扔一句,“等等,有人敲门了。”

叩门声还在坚持地响,他把手机按在胸前过去开门,脸色依旧不怎么好,“谁啊?什么事?”

“为什么每次别人敲门的时候,你总在发脾气?”李竺靠在墙壁上,很兴味地看着他,她微微咬着下唇,但仍掩不住笑意,似乎是被他刚才的怒吼逗得很乐。

秦巍微微收敛脾气,让开通道,“是你啊——到剧组,有事吗?”

“没事不能来看看你?”李竺跟他一起走进房间,关了门才规劝,“剧组这边人多口杂,过来的也可能是导演呢?前辈呢?还是客气点好。这圈子,人际关系很复杂,脾气太呛容易吃暗亏。”

“关我什么事?”秦巍余怒未消,回得硬邦邦,和范立锋说了一句,挂掉电话,“你来有什么事?”

张导电影的男三号——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对秦巍来说却未必有多珍贵。张导对演员要求高,最喜欢未经雕琢的璞玉,秦巍入了他的眼,就被他认准了,态度再差,再没基础都要他演,秦巍来拍这戏,多少是有点被李竺赶鸭子上架,拍完戏照旧是要去耶鲁念书的,确实,演艺圈的恩恩怨怨,关他什么事?

李竺也深知分寸,见秦巍脸色不虞,她不再说了,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塞给秦巍,语气绵软,“你还记得关导吗?上周他来片场探班,对你留下很深的印象,这是关导下半年开拍的新片,他希望你能参加男二号的试镜——秦巍,这应该是今年投资最大的电影了,角色也很适合你,所以我特意把剧本带来。机会难得,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关导?下半年开拍的新片?

这不就是连他也有所耳闻的《周郎演义》?这部戏的男女主演,可都是国内一线大咖,整个班底都是国内一流,片场很多资深staff,从张导这里杀青以后,就要直接进关导那边工作。

这样的大制作,邀他参演男二号?

即使是秦巍,面对这个邀请,也不由得是愣怔了起来。他望着李竺清秀的脸,恍然间想到的却是枕边的乔韵。

“我们就不是同一种人,你明白吗?”她的表情就像是缭绕的云烟,模糊又清晰,“我们活在不一样的世界里,在一起的路走完了,现在,也该分道扬镳了。”

他们是否活在不一样的世界,现在他已不那么肯定,但此时此刻,他忽然也似乎有点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们确实不是同一种人,至少现在不是。

乔韵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她也毫不犹疑地走在那条【从没有人走过的道路】上。

而他呢?他到底在做什么?

这改变,到底是何时发生的?秦巍简直有点茫然,就像是他才刚刚睁开双眼,却发现乔韵已经前行了好久。

她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他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