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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天天的冷下来, 宫里却热闹起来。

好不容易朝堂上终于消停下来,又有人提起早立太子之事。

这几乎就成了老三篇, 只要太子一日未立,总有人会提一提,甚至因此谈及江山社稷朝堂之稳。以至于只要是文武百官, 都快对这种熟悉的套路和说辞厌倦了。

可再厌倦还是要提。

大臣是干什么的?不就是帮助陛下处理朝政, 维护江山社稷之稳,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说辞,实际上也是想尽快确定也要站队。

不过现在说站队就有点废话了, 苏皇后三个儿子,只要靠准这一边,就绝对不会错,所以如今请早立太子, 不过是出于义务、套路、甚至习惯。

这一次, 高居在龙座上的陛下,罕见没有回避,而是说要考虑考虑。

如此一来,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心领神会, 看来陛下自始至终属意的都是二皇子啊。这宫里讲究母贫子贵、子凭母贵,确实没有虚言, 换个娘娘生的儿子,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一人, 甚至少不了偷偷议论一些苏皇后的事,有那么些嘴碎的贵妇们回家听了老爷说, 转头在某府赏梅宴上或是喜宴上,就要偷偷议论两句。

从苏皇后的出身,到这也有十几年了吧,看陛下这态度,这么多年都不选秀,恐怕也就是只这位了。

这位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苏家的祖坟上到底烧了什么香,这全天下的事都让这么一位给摊上了。到结尾时总要加上一句,看看咱们,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这消息同时也传到了宗铎的耳里。

听到后,他像平时那样在上书房读书,散了学回南三所。

只是回来后不免在书案前坐久了一些。

“主子,您也不要多想了。”进忠小声道,想劝慰一下主子。

宗铎先是失笑,再是恍然。

其实这几年差距在无形中就被拉开了,他有个咳疾在身,一到天冷的时候或者季节交替就会犯,这种时候也只能闭门养病。

每当他养一阵子病再度出门,就会发现什么不一样了,上书房的先生对待宗钺更加亲近、认真、仔细了,宗钺似乎又结交了什么新友人,父皇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叫宗钺去乾清宫议事了,每次宫里有宴,聚在宗钺身边的人总比他更多。

有形的无形的,似乎都在告诉他,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他不可能成为太子。他甚至也跟母后说过,母后的反应却是大怒一场,让他以后不准再这么想,转头却又对他的咳疾深感厌恶甚至无奈,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养着,千万别犯病。

想到这里,宗铎忍不住咳了几声,进忠忙凑到近前来,手里已经熟稔地端了一盏热茶。

“主子喝一些,暖一暖。”

宗铎笑,他想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

因着宗铎昨日咳得有些厉害,进忠就想劝他这几日别去上书房了。

可现在废后被关在咸福宫,何年也被送去服侍废后了,现如今宗铎的身边也没人能劝住他。

快到午时时,乾清宫突然来人,把宗铎请了过去。

宗琮在东暖阁里。

似乎已经传膳了,炕桌上和下面的条案上摆满了各种佳肴。见宗铎走进来,宗琮便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让宗铎也坐下用一些。

是福禄带着人侍膳的,他安排得很仔细也很细心,大抵也知道宗铎用膳的习惯,上来就给他盛了一碗汤。

喝下热汤,宗铎浑身上下都暖了。

“觉得对口就多喝些,这是你苏娘娘让人送来的,她每到冬日里最是喜炖羊肉汤,说喝了暖身驱寒,比那些什么补汤有用多了。”父皇的话音里隐隐带了些嫌弃,但宗铎细品却又觉得不是。

至于是什么,他也说不明白。

他更多的却是想这是羊肉汤?母后和他身边的人从不让他吃羊肉乃至和羊肉有关的任何东西。

因为太医说羊肉是发物,可能诱发他的咳疾,甚至何年进忠为了不让他吃,还哄过幼年的他,说羊肉膻腥味儿太足,那些鞑靼人和金人们为何身上总带着一股常年去不掉的膻腥味儿,就是因为羊肉吃多了。

可方才宗铎喝的那盏汤,不光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反而很鲜。

“儿子以为羊肉汤应该有膻腥味儿,没想到竟然出奇鲜美。”

闻言,宗琮笑了笑道:“你苏娘娘说是擅烹,其实也就是这羊肉汤炖的能入口。她总说鱼和羊加起来就是一个鲜字,这里头估计放了鱼同炖用来提鲜。”

“苏娘娘倒是奇思妙想。”

之后用膳的过程中很安静,宗铎也在吃,但动筷得极少。

一直到宗琮放下了筷子,他便也跟着放下了,上来了几个太监轻手轻脚地撤桌。宗琮则下了炕,往里面走去,宗铎也下炕跟了去。

“还不知道父皇这次叫儿子来,是所为何事?”

本来背着手正看着墙上一幅画的宗琮,转过身来,神色颇为复杂。

“朕叫你来,是为了立太子的事。”

宗铎垂着头,想轻松地笑一笑,却发现自己竟笑不出来,只能用略显有些仓促的口气道:“儿子明白父皇的意思,儿子虽为长子,但这些年来着实不中用,又抱着这样一副身子,不如二弟太多。其实儿子这些年也明白,若不是顾忌儿子的存在,父皇也不会坐视朝堂上生了那么乱子,而不伸手去管。”

确实,宗铎说得并没有错。

而促使宗琮下定决心立太子,也恰恰是之前那场事。储君不立,国将不稳,这并不是假大空的虚言。

随着皇子们越来越大,人心就会越来越躁动,哪怕你本身并不想动,也会有人推着让最具可能的彼此处在对立的场面之上。

宗琮登基了这么多年,对于处理朝政已经算得上是得心应手,可让他觉得最难测的依旧是人心。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然驾熟就轻,可人心总会再度给他上一堂新的课,告知他也许人心将会是他一辈子堪不透的问题。

他的心情很复杂,宗铎也出乎他所料的懂事。他拍了拍宗铎的肩膀,有些语重心长地道:“你能明白就好。大周看似繁花似锦,实则隐忧太多,朝堂上不能再乱了,只有上下一心众志成城,父皇想做的一些事才能做下去。”

“其实很早以前,父皇就想告诉你,太子这个位置并不好坐,如坐针毡,如被架在烈油之上,你天性喜多思多想,身子有不好,父皇就怕你承受不住这种压力。”

“而就算不是太子也没什么,你把身子养好,等再过两年待你成年,就能替父皇分担一些政务了。”

“你和宗钺都是父皇的好儿子,你们即是兄弟又是手足,希望你们以后都能视对方为手足,互帮互助,互为依靠,朕是从兄弟阋墙中走过来的,真不希望看到你们以后也成这样。”

宗琮难得说了这么多话,也是他唯一一次和宗铎说这些推心置腹之言。

正是知道这些,宗铎听到最后被热泪盈满了眼眶。

“是,父皇,儿子一定谨记。”

*

这一场属于父子之间的对话,没有人知道。

哪怕是宗铎回去,也没向任何人透口风。

而宗琮把宗钺叫过去也说了话,具体说了什么,同样没人知道,也就盘儿发现这对父子神神秘秘的。她问起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却不约而同都同她卖起关子了。

冬去春来,又是到了新的一年。

这一次立太子的事终于定下来了,可能大家都心里有数,以至于当圣旨发下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太吃惊。

宗钺从南三所搬去了东宫,这个曾经他父皇住过的地方。

太子并不是住进东宫就叫太子,当确定身份的这一刻,属于皇太子应有的一切都会启动。

诸如皇太子有专门的太傅,这些人都久浸官场多年或者是一些饱读诗书的大儒,他们会从处世之道到处理朝政各个方面去教导太子。

而作为帝王的,同样也会带着未来的继承人去处理各种朝臣,教导他如何去跟大臣们打交道,不再像以前那样只限于一些皮毛。

同样,当坐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势必少不了一些附庸而上的人,择优而选,这些人都将是太子登基以后的班底。当然,现在说这些还都早,一切都只是在进行之中。

翻过年宗铎也十七了,一般皇子们到了这个年纪,就要开始议婚。

皇子们都是十八大婚,之后出宫建府,这种时候若有个女主人自然要便宜许多。

这又是盘儿的事,就如同婉姝当初嫁人那样,她又头疼了,甚至比婉姝那会儿更头疼。

婉姝是已经订了婚的,走的不过是个形式,可宗铎这次却是连个皇子妃的人选都没有,选个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人品,都是要操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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