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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已经猜到他会妥协, 周姣的心脏还是重重跳了一下。

这场景对她的冲击力太大了。

她理智上知道,现在应该站在原地,等江涟来找她, 怪物的妥协来之不易, 假如她转身去别的地方, 很有可能节外生枝,继续被江涟追杀。

但她非常、非常、非常想知道, 江涟能对她妥协到什么地步。

这一念头是如此强烈, 几乎令她大脑嗡嗡作响, 那是兴奋的情绪猛然冲上头顶的声响。

等她回过神时,已经转身走进旁边大楼的电梯。

说是电梯, 其实更像一个铁笼子, 周姣按下顶楼键,铁栅栏唰唰合拢。

她在铁笼子摇摇晃晃的上升中, 对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垂涎目光,灿然一笑。

“让他去顶楼天台找我。”她说。

电梯慢得要死,足足过去一分钟, 才慢悠悠地升到顶楼。

天台不知多久没有打扫过了,走两步就会踢到牛奶瓶、披萨盒和塑料袋, 远处的高楼大厦滚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全息广告。

其中一个广告, 是一位肥胖男性在大口吃肉,汁水四溢的煎肉堵满了他的血盆大口,一行加粗的黑体字缓缓浮现:

谁告诉你,这座城市已经没有真正的禽肉?

千叶肉制品,不卖合成肉, 也不卖蝗虫肉,我们只卖最真实的禽肉!

一看就是虚假广告, 家禽已经灭绝得差不多了,即使还有货真价实的禽肉,也不会供应给平民百姓。

周姣走到天台的边沿,一屁股坐了下来。

从这个高度往下望去,她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因为坐得太高,贫民区直接从她的眼里消失了,放眼望去,除了广告还是广告,鲜艳、扭曲、夸张的广告。

广告塞满了空气的每一个分子,对面是一家廉价旅馆,房客打开窗户,迎面就是一个色彩饱和度极高的广告牌,哪怕关上窗户,广告牌时红时蓝的光芒仍然会在窗户上流转。

可能因为人在高处就会胡思乱想,周姣坐在天台,自上而下地望去,脑中闪过了不少零碎的画面:呼啸的地铁,扭曲的火光,崩溃的男人……以及一张张被盖上白布的面孔。

他们都是巨头公司的员工,这座城市的牺牲品。

周姣知道,她不是那个可以改变时代的人——别看她敢跟江涟叫板,正常工作时,老板让她留下来加班,她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而且,过去几十年来,一直有人在反抗公司,但最终结局都像“生物科技什么时候倒闭”的账号主人一样下落不明。

她想,可能真的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才会将希望寄托于江涟吧。

江涟能改变什么呢?

他只是一个怪物,不通人情世故,不会信守承诺,也许上一秒钟还答应不会杀你,下一秒钟就将手扣在了你的颈骨上。

——你能指望他改变什么呢?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了起来:

“你坐在那里,干什么?”

江涟来了。

周姣回头一看,江涟正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三天过去,他挺直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不翼而飞,幽邃细长的眼睛完全暴露了出来。

不知是因为他没戴眼镜,还是他眼中的侵略性从未如此露-骨,周姣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滚烫的麻意从脊背一路蹿到后脑勺。

周姣不由有些迷惑,这麻意究竟是恐惧,还是刺激,抑或只是单纯的……心跳?

如果是心跳,她为什么会心跳?

就因为他向她示弱吗?

周姣咽了一口唾液,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清空,抬头一看,却见江涟正紧紧盯着她的喉咙,随着她咽喉的上下起伏,他也做了几个明显的吞咽动作。

周姣的心漏跳了一拍,因为自己对江涟的强大影响力。

必须承认,她很喜欢这种影响力。

让她有一种驾驭、操纵怪物的感觉。

这时,江涟再度开口: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坐在那里干什么。”

他眼神冷得骇人,声音也冷得骇人:“我已经答应你,不杀你了。我只答应你这一件事。就算你用自己的性命威胁我,我也不可能再答应你什么。”

周姣听见这话,忍不住笑了。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这话的意思,分明是“继续威胁我,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而她还没有把威胁的话语说出口。

江涟看着她的笑容,眼神更冷了,每一个字都裹着恐怖的寒意:“你笑什么?”

周姣想了想,稍微往前挪了一下——这是四十五楼,层高为2.5米,货真价实的百米高楼,即使她的身体被改造过,掉下去也必死无疑。

她看到江涟的脸孔肉眼可见地扭曲了一下。

下一刻,冰冷、恐怖、诡异的低频嗡鸣声在周围震荡开来:

“周姣,下来!”

周姣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还好她有心理准备,这古怪的低频嗡鸣声对她影响不大,换作其他人可能已经受惊过度摔下去了。

江涟到底是想让她活着,还是想让她去死啊?

但也说明,他是真的慌了。

周姣闭上眼睛,仔细感受内心涌起的愉悦感。

这些天,她担惊受怕,四处逃窜,不敢睡觉,不敢在一个地方久呆,割伤自己的掌心,穿陌生人的衣服。

她所经历的一切痛苦,都在江涟慌乱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了。

她就这样愉悦微笑着,对江涟说道:

“别过来。你往这边走一步,我就往前挪一厘米。”

江涟冷冷盯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森寒气压,使天台硬生生结了一层薄冰。

他开口,声音伴随着极为混乱、极为狂躁、极为冷漠的嗡鸣声:

“我为什么要在意你的死活?”

话是这么说,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你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真以为,我对你的气味欲罢不能?对你气味着迷的,是另一个人类,原本的江涟。”

他视线冰冷,像是要顺着她的视网膜将她扒皮抽筋:“我对你的气味,一点也不感兴趣。你威胁不到我。”

周姣笑了:“真的吗?”

她举起那只受伤的手,几乎是立刻,江涟的视线就钉在了那只手上,目光又冷又热,直直地刺进她的掌心,像是要从她的伤口里掏出血肉来一般。

她扯下手上的绷带,当着江涟的面,丢在了地上。

江涟的视线立刻随着绷带而上下移动,仿佛上面有可怕的磁力一般,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珠不去看它。

好半晌,他的视线才从那条绷带上撕下来,由于动作过于缓慢,周姣甚至觉得,他的眼珠和绷带之间还黏着一缕缕半透明的细丝。

周姣饶有兴味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不感兴趣吗?”

她好像把他逼急了。

他迫视着她,双眼急剧充血,爬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猩红血丝,每一根血丝都是暴怒蠕动的腕足。

有那么几秒钟,他看上去像要因不可名状的癫狂而无法维持人形一般。

江涟一字一顿:“你到底,想干什么?”周姣微笑道:“我要你后退。”

江涟眼神森冷,似乎下一秒钟就会裂开钻出恐怖的触足,直接把她从天台上推下去。

然而,他却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一刻,周姣的心跳快极了,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爽感从她的神经末梢炸开。

——太爽了!

怪不得有人喜欢饲养野兽,给不驯的野兽套上绳子的过程,真的爽得令人头皮发麻。

江涟一直紧紧盯着周姣的表情,见她脸上露出愉悦的笑意,眉眼间的戾气几乎快要压抑不住,立刻上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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