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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混入神殿。”艾丝黛拉忽然开口说道。

玛戈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可是……”

艾丝黛拉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她走到窗边,打开百叶窗,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马路的情景。

她们歇宿在一家肮脏的小旅馆里,窗缝、墙纸和桌子都积满了令人厌恶的油垢;墙壁脱了漆,露出黑色的石灰。

附近有一个洗衣场,不时就会有一涡涡热肥皂水,伴随着捣杵声从污水沟里漫延到街道上。

熙来攘往的人们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连一声抱怨都没有,就轻捷地跨了过去。

马路的对面,是一家较为体面的饭店。几个教士正在里面享用肉汤,他们穿着整洁的白袍,头戴银冠,一边高声谈笑,一边抽动着唇髭发出“噗噗”的喝汤声。

旁边的工人朝他们投去敬仰和羡慕的目光,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泥点子,拿起没吃完的面包棍,匆匆地离开了。

王都的教士都是冷漠刻板的清教徒,对荤腥和女人敬谢不敏;这里的教士却不忌荤腥,过得相当滋润。

“修士可以吃肉?”

玛戈答道:“他们不是普通的修士,而是教士,教士的地位要比普通修士高很多,可以四处走动,传播神音。除了发誓一辈子追随光明神的苦修士,大多数信徒都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有的教士甚至富得流油,毕竟人人都想得到神的眷顾。”

艾丝黛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也想得到神的眷顾……”她眨巴着眼睫毛,露出两个甜美可人的酒窝,“希望他们不要拒绝我。”

玛戈知道女王对神殿的态度,听见这话,不由吓了一大跳:“陛下……您真的打算混入神殿?光明神殿的教阶制比旧教还要森严,必须由当地的司铎推荐,才能去教区的神殿……很多修士在教堂修行了一辈子,都没能见到教区神使一面……”

艾丝黛拉轻描淡写地说:“那就让他推荐我。”

说完,她一把扯掉头巾,释放出一头浓密丰美的黑发。

想到马上就能接触神殿,她忍不住兴奋了起来,双颊像害羞似的,浮现出鲜艳的红晕。

她已经很久没这样兴奋了。

在很小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离经叛道——不愿意学刺绣,也不愿意学音乐和绘画,更愿意去靶场看卫兵们打枪。当弹丸迸射而出的那一刹那,她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颈,不想被周围人看见自己兴奋得发亮的眼睛。

趁他们彼此恭维枪术时,她悄悄将一把小巧的燧发枪,藏在了淡粉色的罩裙里,带回了卧室,一边研究燧发枪的装置,一边吃了好几个奶油小蛋糕。

她是天生的反叛者,目中既无尊长,也无神明,血管里流动着一股炽热的、几近凶暴的血液。

同样的年纪,她的兄长梦见的是蝴蝶、美人和美酒;她梦见的却是一把准度极高的燧发枪,以及一头倒下的羚羊。

她渴望刺激,渴望对手,当生活趋于平静时,甚至会感到痛苦和煎熬。

即位之前,父亲是她唯一的对手。

约翰二世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勇猛的战士,一个远见卓识的智者,一个英明神武的帝王;晚年的他却因为沉湎于各种延年益寿的药物,而变得昏庸无能,轻而易举地就被她击败了。

即位之后,她原以为会无聊一段时间,谁知马上就来了个新对手——神殿,或者说不存在的光明神。

神殿的权力太大了。

与神殿相比,王室的权力压根儿不算什么。人们畏惧王室,却敬畏神殿,将生老病死、婚丧嫁娶都交予神殿负责。

他们称呼光明神为“父神”,认为他①创造了人世间的一切,包括时间、秩序、力量、命运、法则、智慧等虚无缥缈的概念。

王宫、法庭、教堂的穹顶上均绘制着他的艺术形象——手持秩序之光的悲悯天神。当初,她加冕为王时,他就在王宫的穹顶上冷漠地俯视着她,看着她手握象征他的光明宝珠,发誓永远当他的仆人;后来,她被剥夺王位继承权,也是因为对他不够尊敬,亵渎了他的神圣。

至始至终,他都压制她一头,如同冰冷不容违逆的法则,不允许她更进一步。

不仅是她,所有人都是这样。

人们遇到困难时,无论是否有用,都会祈祷他的庇佑;发生天灾人祸时,第一反应也不是自救,而是跪地祷告,祈求他收回降下神罚的左手;想要忏悔时,也是去神赦院请求他的宽恕,而不是反思自己的过错。

“神”冷漠而威严的伟大形象,就像是一种狡猾的毒虫,一种可怖的病菌,咬啮和腐蚀着人们的思想,使他们变得易于操控。

不得不说,第一个发明这种统治模式的人是个天才。

她喜欢这种统治模式。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咬住了下嘴唇。通常来说,她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可现在她却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血液燃烧的震颤声,以及心脏剧烈搏动的声响。

她像小时候渴望燧发枪那样,对神殿的权力产生了强烈的渴望。

她喜欢神殿——光明神这个新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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