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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的气氛渐渐僵硬、凝滞,一场杀戮似乎一触即发。

安德斯甚至悄悄往后挪了挪椅子,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唯一不受诡异气氛影响的,只有艾丝黛拉。

她一口吞掉了甜得发腻的面包,一边舔手指头,一边朝洛伊尔伸出一只手:“睡觉了,小蛇。跟我进屋。”

洛伊尔合上大张的上下颚,冷淡地看了阿尔莎一眼,慢慢爬到艾丝黛拉的肩头,像猫用脑袋的气味腺标记领地一般,反复用蛇头磨蹭阿尔莎亲过的地方。

一人一蛇走上旅馆的二楼,身影逐渐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西西娜瞪了阿尔莎一眼:“你看不出来那条蛇通人性吗?在它眼里,艾丝黛拉根本不是它的主人,而是它的情人,它的伴侣,它渴望独占的雌性!下次别再做这样的蠢事了,大家会被你害死的!”

阿尔莎震惊地张大嘴:“那条蛇把艾丝黛拉当情人?”

安德斯耸了耸肩膀:“你不是嫁过人吗?难道看不出来,它看她的眼神,明显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吗?”

阿尔莎一脸迷茫地摇摇头:“……我没看出来。我和男人结婚,是为了找个人看家,我太忙了,要在屠宰场杀牛。”

安德斯:“……”那你还不如买条看门狗。

西西娜也不赞同地摇摇头:“只是为了有人看家的话,你完全没必要嫁人。帝国的法典不承认妻子是活生生的人,只承认你是丈夫的财产。你嫁人后,你的房子,你的首饰,你屠牛的手艺,你卖出去的每一分力气,都会变成你丈夫的东西。”

她喝了一口水,慢条斯理地建议道,“所以,如果你没有十足的把握杀死丈夫而不进监狱,最好不要嫁人。”

安德斯:“……”

他被喉咙里的威士忌呛到了。

西西娜挑高眉梢,似笑非笑地望向他:“您这么惊讶,是有什么高见吗?”

安德斯连忙摆手:“没、没有……我困了,想睡觉了!”说完,他迅速地溜了。

玛戈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三个人,对他们的本事有了大致的判断。

至高神殿位于帝国的极北之巅,整个世界再找不出第二座这般宏伟的建筑群:整座神殿建立在潺潺的湖水之上——如果说那是湖水,湖面却辽阔如海洋;如果说那是海洋,却一眼能看到浅浅的湖底。

艾丝黛拉和玛戈都来过至高神殿的外部,并不怎么惊讶。

西西娜他们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没有去过教区神殿,只去过教区的小教堂,一直以为至高神殿不过是大点儿的教堂——教堂再大能大到哪儿去呢?

亲眼目睹至高神殿的宏阔后,他们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多么肤浅。

这根本不是稍大的教堂,而是一座王都般辉煌雪白的建筑群,大理石制成的殿门足有百米高,顶部描绘着神创世的传说,却因为殿顶太高了,仰头只能看见模糊的、鲜艳的、丰富的颜色。

潺潺的水声中,他们穿过巨大的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空旷的广场。

广场中央,立着一座巨型神像。

那是一个面部如古希腊雕塑般冷峻的年轻男子。

他手持着秩序之光,双眼冷漠、平和、宽容地注视着广场上的人来人往;据说,镶嵌在他眼中的宝石,是迄今为止发现的、唯一一块打磨出来后,会在阳光下折射出紫蓝色光芒的蓝宝石。

《颂光经》里记载:“他的眼目,既是包容的蓝天,又是华美的紫布。”人们传来传去,就变成了神有一双紫蓝色的眼目。后来,有研究神学的学者分析,用紫布形容神的眼睛,只不过是因为紫布最为稀有,染一块紫布需要付出极为高昂的代价。颂光经只是想用“紫布”形容神的眼目多么华美,并不是说神的眼睛就是紫色。

但由于神殿的穹顶彩绘,是不同时代的画家花费几百年的时间共同完成。一些画家受民间的影响,把神的眼睛画成了紫蓝色。这个说法就渐渐保留了下来。

主教解释完神眼睛颜色的来源,见他们似乎对广场的神像特别好奇,笑着说道:“你们是不是以为这就是至高神像?其实不是。真正的神像只有阿摩司至高神使才能看见,这只不过是光明神的艺术形象。”

话音落下,他却看见这几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阿尔莎,甚至用手甩掉了雨滴一般的汗水,不由疑惑问道:“你们怎么了?”

西西娜:“……”她一时间不知道这主教是大智若愚,还是真的愚蠢了。

紫色的眼睛已是极为罕见,罕见到整个帝国只有一个生病的女童是紫色的眼睛,紫蓝色的眼睛就更不可能随处可见了。

你没看见一直跟着我们的那条蛇,就是紫蓝色的眼睛吗?

好在主教解释了一句,这是民间的传说。

不然,他们真的很难不把那条蛇……联想到光明神的身上去。

虽然他们对神都没什么敬畏心,但没有敬畏心是一回事,看到神和他们待在一起,还像发情的野兽似的跟他们争风吃醋……谁都会觉得震惊乃至震撼。

还好,还好,那只是民间传说。

至高神不可能如此重欲。

将艾丝黛拉一行人安置在至高神殿的客房后,主教换了套干净的法衣,就去觐见神赦部和公教部的至高神使了。

谁知,那两位至高神使正在被阿摩司至高神使训斥。

主教蹑手蹑脚地靠近至高神殿的主祭坛。

他不敢离得太近,据说阿摩司的感官极佳,只要他想,能看见和听见至高神殿任何一处动静,仿佛整座至高神殿都是他的耳目,与他同呼同吸一般。

主教猜想,这应该只是上位者维护统治的一种手段……就像国王总是吩咐画家,在自己的肖像画上多画几只具有威慑力的耳目一样,以警告臣子,不要在暗处谋划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个想法还没有从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低沉、淡漠、疏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弗朗兹代理神使,我知道你在外面。”

主教吃了一惊——传说竟然是真的!

他连忙躬身走进祭坛里。

圣洁的烛光环绕着他,周围的布置极其简洁,似乎有一种苦修者的清寂。他却完全不敢多看,甚至不敢抬头看向阿摩司至高神使的脸庞。

见到阿摩司本人后,他才发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胆大妄为!

他居然一口气给阿摩司至高神使写了十几封加急信……真的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胆子。

他只在神殿内部发行的报纸上,见过阿摩司至高神使的画像。

主教深知不能以貌取人,却还是受了阿摩司外貌的影响,以为他至多不过是一个高屋建瓴、深谋远虑、博学多闻的年轻人,阅历和气势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年长的至高神使,见到本人后,才知道这个想法简直大错特错。

从来没有哪个人平淡地看他一眼,就让他生出跪地膜拜的冲动,阿摩司做到了。

主教咽了一口唾液,尽量使声音显得不那么颤抖:“阿摩司殿下,我真的……很抱歉,不该自作主张……”

阿摩司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把人带来了。”

主教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抬起眼睛,只敢盯着阿摩司白色法衣上的金线,以及飘逸衣摆下的马裤和黑色长靴。

整个至高神殿,只有他能这么穿,也只有他才能把如此世俗的衣物,穿出超凡脱俗的味道。

阿摩司顿了顿,又问:“那些人现在在哪儿?”

主教报出客房的位置,紧张地说道:“殿下,人已经来了……我们赶了半个多月的路,您真的不见见她吗?她真的是……”

一时间,主教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艾丝黛拉,只能干涩地说,“是一个很特别、很特别的女孩。”

“假如每个日夜兼程赶到这里的人,我都要见上一面,恐怕这辈子我都没办法处理神殿的事务了。”阿摩司平静地说道,“不过,等下我可以用神力送你们回去,免去你们风餐露宿的烦忧。”

主教只能愁眉苦脸地答应下来。

他是真没想到,阿摩司至高神使的意志居然如此难以动摇。

他们都走进了至高神殿的殿门,就差一步就能见到他,他却始终不松口,连看一眼艾丝黛拉都不愿意,态度强硬到仿佛谁都不能使他改变主意一般。

怪不得总有人说,阿摩司至高神使有一种几近于神的冷淡。

主教今天算是彻底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看来,没办法把艾丝黛拉这尊瘟神送走了。

主教苦着脸,唉声叹气地走出了主祭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