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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教告诉众人,阿摩司至高神使不愿留下艾丝黛拉时,除了玛戈等人,几乎所有人都毫不意外。

阿尔莎不知道阿摩司身份的分量,傻乎乎地嚷道:“怎么可能?艾丝黛拉在法庭上不是得到神的眷顾了吗?一道白光,那个神使老爷就像被马的蹄子踢到一样飞了出去!她都被神庇护了,怎么可能连个神女都当不上!”

阿尔莎的身形如铁塔一般魁梧粗壮,声音也像铁塔里的大钟一样浑厚洪亮。她习惯像屠宰场的屠夫一样扯着嗓门嚷嚷,只要她说话,整个房间必定都是她的声音。

文雅的教士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女人,纷纷嫌恶地皱起眉头。

不知是谁冷笑一声:“谁知道她的‘神眷’是真是假,说不定她在法庭上用了巫术呢。自创世以来,神就从未明显地偏爱过谁。阿摩司殿下作为至高神使之首,都没能得到神的偏爱,我不信一个女人能得到神的眷顾……”

主教听得眉毛紧皱,不赞同地扫了一眼周围的教士——当着瘟神的面,说她的坏话,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教士们面面相觑,都满脸茫然。

他们只是觉得阿尔莎的嗓门太大,并不是对艾丝黛拉有意见啊。

再说,当时是公开审理,几乎所有人都看见艾丝黛拉得到了神的眷顾,那道白光的神力是如此之强,只要感受过神力的人,都不会再怀疑那道白光的来源。

艾丝黛拉就是得到了神的眷顾,这无可争辩。

究竟是哪个人在出言不逊?

教士们开始寻找声音的来源。

说话的人却堂而皇之地从客房的房门走了进来。

他打扮得像教士,却不是至高神殿的教士,而是一个神学教授,被至高神殿的神学院聘请为讲师,给一群七八岁的孩子授课。因为总是出入至高神殿,时间一长,他就觉得自己勉强也算一个高级教士了。

实际上,并不能这么算。

神学教授的工作是研究宗教神学的学说,比如宗教的发展、起源、信徒的精神和行为,对它们进行分析与概括。

教士却是一种长久的修行,有的教士可能终身都不明白《颂光经》的含义,却因为足够虔诚,愿意奉献自己去接济他人,便仍然是一个值得尊敬的教士。

这位教授在高级教士堆里待久了,尽管知道自己远远不如高级教士虔诚,也从未像他们一样苦修过,凌晨两点钟还要起床夜祷;但他总觉得自己混迹在高级教士的圈子里,就是高级教士的一员,也该享受到高级教士的待遇,像他们一样高高在上,对旁人颐指气使,尤其是对一个女人。

要知道,这里可是至高神殿,一个几乎见不到女人的地方。

他作为在这里授课的教授,饱受尊敬,当然可以趾高气扬地对艾丝黛拉点评一番。

主教沉声说道:“这位先生,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您说女子不可能得到神的眷顾,但我们都亲眼看到艾丝黛拉小姐被神明庇护。难道您是在暗示,我们在帮艾丝黛拉小姐造假吗?”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教授说,“我是说,这女子可能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误导了大家,让大家误以为她被神眷顾了。要知道,神从来没有眷顾过任何一人,也从来没有眷顾过任何家族,他只眷顾过我们国家。神是尊贵的、圣洁的、全知全能的。如此崇高而伟大的神,怎么可能独独眷顾一个人?”

教授用怀疑的目光刺向艾丝黛拉:“而且,假如你真的受到了神的眷顾,阿摩司殿下怎么可能不让你待在至高神殿?大概是阿摩司殿下看穿了你的谎言,所以才不想留下你。你要是还有廉耻心,就该跪在广场的神像前,承认和忏悔自己伪造神迹的过错。”

教授说得义正言辞,但话中流露出的恶毒之意,连阿尔莎都感觉到了。

她毫不犹豫地反驳道:“你这阴险的瘦鸡,别以为拐弯抹角,大家就听不懂你的意思!伪造神迹是重罪,艾丝黛拉要是承认自己伪造神迹,她将被判火刑,你长得文质彬彬的,说话做事怎么这么恶毒哇!”

她越说越生气,口中唾沫四溅,喷了这位教授一脸,“我们在屋子里说自己的事,根本没邀请你进来,你大摇大摆地进来就算了,还往我们头上扣了个痰盂盆子。看你穿得这么整齐,这么考究,还打着小领结,怎么一张口就是难闻的粪臭味……”

教授恼怒地抹了把脸:“说话放尊重点儿,女士!我不是阴险的瘦鸡,我是罗伯茨教授!我一点儿也不恶毒,我只是在推测,这位得到‘神眷’的女子,有可能用了巫术欺瞒大家……”

阿尔莎笨嘴拙舌,说不过这个瘦鸡教授,刚要捋起袖子,一拳头把他砸成鸡肉饼,就在这时,艾丝黛拉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握住了她钢浇铁铸般的拳头。

阿尔莎的怒气瞬间消散了。

她黄褐色的脸颊泛起红晕,放下手,不好意思地退到了后边。

艾丝黛拉侧头看向罗伯茨教授,微微笑着开口:“罗伯茨先生,您是教授,想必十分熟悉颂光经。”

罗伯茨教授受到侮辱般,不高兴地说道:“我是研究神学的教授,当然十分熟悉颂光经。”

他以为话音落下,会收获一片尊敬的目光,毕竟能到至高神殿的神学院授课的人,都是少数。

谁知,想象中充满敬仰的目光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倒是有不少教士同情地扫了他两眼。

艾丝黛拉唇角微勾,轻声漫语地说道:“您对颂光经如此熟悉,应该记得第235页,第二句写了什么吧?”

罗伯茨教授却语塞了。

他怎么可能记得每一页都写了什么?

这女孩纯粹是在恶意刁难他!

他性情十分火暴易怒,在神学院授课的风格,也是动不动就厉声呵斥,用藤条鞭笞孩子的手心,刚要翻脸斥责艾丝黛拉不怀好意,就听见她徐徐背道:“‘你在神面前不可冒失开口,也不可心急发言。因为神在天上,你在地下,所以你的言语要寡少。①’”

有教士看热闹不嫌事大,递给罗伯茨教授一本《颂光经》。

他满腔不服地接过来,翻看一看,果然是这句话。

罗伯茨教授哑口无言了。

艾丝黛拉继续背道:“还有第265页第七句话,‘他根据人们的所作所为,给以审判②。’”

罗伯茨连忙翻到第265页,谁知又是对的。

艾丝黛拉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您作为教授,却不知道不能随意揣测神意,也不知道在神的面前,应该言语寡少,不可冒失发言。您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揣测神意,自以为是地评判神的作为。”

她抱起胳膊,伸出一根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巴,微微歪了歪脑袋,仿佛很疑惑:“难道教授的意思是,神想要眷顾一个人,还得经过您的同意?那这就不是妄图揣测神意的罪名了,而是傲慢的重罪啊。”

罗伯茨教授拿着颂光经的手开始发抖,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而且,我当时得到的,根本不是神眷,而是神对恶人的惩罚。克里斯托弗神使试图掩盖弗莱彻司铎的罪恶行径,后者杀死了将近七百名少女,使无数家庭支离破碎,在法庭上失声痛哭。神只不过是怜悯他的子民,才降下忿怒的惩罚,当场赐死克里斯托弗神使。”

艾丝黛拉顿了一下,语气逐渐凌厉,“正如第265页第七句话,前一句写的那样,‘他的惩罚如同他的怜悯一样的伟大③’。怎么到了您的口中,就变成了神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公平正义,随意施舍神眷?”

罗伯茨教授吞了口唾液,额上的冷汗已像小溪一般汩汩流下。很快,他脖子上的假领子就湿透了。

他没想到这女孩对《颂光经》如此熟悉,也没想到神降下惩罚的前提是,有人杀了将近七百名少女。

帝国消息闭塞,再加上这事儿并没有见报,他只是听见同事在讨论,说有一个女孩,因为得到了神明的眷顾,竟生出了妄想,想要成为至高神殿唯一的神女,甚至先斩后奏地来到了至高神殿,还好阿摩司殿下头脑清醒,从不受女色所惑,拒绝了她想要成为至高神女的请求。

他像大多数教士一样,对女人轻蔑又鄙视,立刻跑过来,想要羞辱艾丝黛拉一番,谁知,竟然反被她羞辱了!

更让他脸上火辣辣的是,艾丝黛拉羞辱他的话语,全部引用自《颂光经》。

这样一来,他连驳斥的余地都没有了。

周围那么多教士,他不可能为了反驳她,就对《颂光经》进行一番曲解。那样的话,他的罪名就不止“傲慢”了,而是“异端分子”这种足以判处火刑的死罪。

最让罗伯茨教授没想到的是,他以为艾丝黛拉会极力维护她被神眷顾的名声,然而,她却像根本不在乎神的眷顾一般,主动说成这是神在惩罚恶人。

几句话下来,他被她堵得无言以对,连一开始指责她为了名利,使用巫术欺瞒大众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围是如此安静,罗伯茨教授却感觉那些沉默的人在无声地嘲笑他,似乎马上就要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他的脸庞不禁涨得像被打了几巴掌般通红。

他过来高谈阔论一番,只不过是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成为小丑,谁能想到,最后沦为马戏团失足跌倒的滑稽小丑的,竟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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