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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摩司接过了文书,变幻出一支羽毛笔。

助手并没有说完。

除了被流放,那个教士将再也见不到他的妻子,哪怕他们曾是亲密无间的夫妻关系。

虽然他被流放到了偏远的教区,但仍要遵守至高神殿教士的守则。

他不能再结婚,也不能再接触女子,更不能再产生任何世俗的感情;同时,他还失去了一切晋升的机会,这辈子都将是一个孤独的、身份低微的普通教士。一旦他再次因为感情问题而被人检举,等待他的,可能将是无可饶恕的死罪。

阿摩司签过很多这样的文书,但没有哪一份,比手上这份沉重。

他要在艾丝黛拉的注视下,在这份冷酷无情的文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一签,是否代表他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向她表露爱意?

也许,有一天,她察觉到他的心意后,会以一种讥讽的表情谴责他的道德低下,表面上是整个至高神殿的表率,实际上却早已违背清规戒律,对一个女子动了世俗的感情。

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签署了那么多份,和他有着同样情况的教士的判决文书。

当他居高临下地判决别人的命运时,就没有想过控制一下自己卑劣的感情吗?

当他毫不犹豫地流放别人时,就没有想过也流放一下自己吗?

他凭什么享受和别人不一样的命运,就因为他的体内有一丝强大的神性吗?

“殿下,殿下……”助手从来没有见过阿摩司在处理公务时出神,不禁有些担心,“您是不是太累了?需要我去传唤医官吗?”

“不用。”阿摩司简洁地答道,两三下签完了文书,还给助手,转头看向艾丝黛拉,“还想参观主祭坛么,不想的话,我想失陪一下。”

话音落下,他对上了那头畜生略显得意的眼神。

也是,他说这话的语气太粗暴了。艾丝黛拉一定对他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阿摩司闭了闭眼,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他仍然对那条蛇感到难忍的嫉妒,想要杀死它。他胸腔内恐怖的妒火就没有熄灭过,可处理完这个教士的事情后,他实在没有精力再面对艾丝黛拉了。

疲惫的时候,最容易失控。

他不能失控。

他以为艾丝黛拉会像从前一样急于摆脱他,谁知,她偏了偏脑袋,面色甜美地摇了摇头,声音几乎有些甜腻地说道:“再带我看看主祭坛吧,不会耽误您多少时间的。”

说完,她对他眨了眨眼睫毛,看向他的目光也变了,从文静、淡漠、疏远变成了兴致盎然的估量,眼中满满都是顽劣的坏心眼。

他记得这个眼神。在她还是个小女孩时,每当她露出这个眼神时,他都要吃一番不小的苦头。

她的玩兴太旺盛了,而且每次都是毫无征兆地生出了兴致,突如其来地和他开一个玩笑——比如,冷不丁地在他的耳边打一个响指,或是夜行动物般地低吼一声,这些都是最轻微的玩笑;最恶劣的玩笑,是那次她用燧发枪的枪口指着他。

他明知继续陪她参观主祭坛,不会有好事发生,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他完全无法拒绝她。

助手拿着文书离开了。

他们继续前行,走进了一条长而空旷的侧廊,金红相间的天鹅绒墙衣,色彩鲜艳丰富的穹顶画,紫宝石和红宝石似的镶嵌玻璃窗户上,描绘着神创世的传说。

他坐在悬空的宝座上,伸出无所不能的手掌,首先创造了光明,然后是秩序、时间、法则、自然、生命、智慧和生死。

永远不能忘记神创世的恩德,也永远不能忘记供奉神,不能献给他残疾的、有病的、不洁净的供物,否则神会降临天灾,惩罚那些失去敬畏之心的人们。

供物尚且如此,要是神在人间的化身、至高神使之首、神圣不可侵犯的阿摩司殿下被玷污了……神会怎么做呢,会对整个至高神殿降下惩罚呢?

艾丝黛拉不知道,但她非常感兴趣,而且愿意一试。

“殿下,”她走到阿摩司的身边,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笑盈盈地问道,“每个被玷污的教士都会被流放吗?”

阿摩司看了她一眼,顿了片刻,才说道:“他们没有被玷污,而是没有抵御住诱惑。”

“那您抵御得住诱惑吗?”她问。

这样的问题已经越界了。

他应该冷漠地呵斥她,让她别再问这样引人误会的问题。

可看到那头畜生躁动不安的眼神,他又改变了主意,看着她狡黠的双眼,平静地说道:“人只要还活着,就会面对无穷无尽的诱惑。这不是能否抵御诱惑的问题,而是诱惑与信仰孰轻孰重的问题……”

他理智冷静的发言骤然中断。

她猛地把他推在了神创世的玻璃窗户上。

他狭长的眼睛微微睁大。

她用两条胳膊环住他的脖子,优美地踮起脚尖,重重地吻上了他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