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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手刚要反驳,就被她打断:“别说这不是残暴。你见过哪个国王,要求臣民必须像仆人服侍主人一样服侍他,且服侍他时还必须承认,这是其他人求之不得的殊荣,他们必须每日感恩国王的怜悯,国王的恩赐,把一切功劳都归在国王的头上,稍微对国王有一丝不敬,就会被判决火烧或砍头……”

她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反问道:“现在,你还觉得这不是残忍吗?”

助手沉默。

“颂光经上说,每一个人都有罪,包括刚出生的小婴儿。因为他们是人,所以有罪,只有虔诚地信仰神,祈求神的怜悯,才能净化体内的罪恶。这和农场主告诉奴仆,他们天生血统低贱、肮脏,智商低下,除了服从主人的命令,做一些体力活儿,否则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区别?”

助手咽了一口唾液。

他在心里想,大逆不道,太大逆不道了。

她却嗓音甜美地继续说道:“就像男人和女人一样。如果男人不给女人灌输,她们‘天生愚蠢易怒、软弱无能、变化无常’的观点,怎么把权力牢牢拢在男人的手里呢?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助手听完她这段话,只有一个感想——她一个女人,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可怕的观点?

下一秒钟,他就听见她微笑着说道:“你肯定在想,究竟是谁教给我的这些可怕的观点。”

助手吃了一惊,刚要说服自己,她不过是恰巧猜中了他的想法,并不是因为看穿了他,就见她优雅地站了起来。

他发现,她似乎长大了不少,比刚来至高神殿那会儿变了太多。

那时的她顶多只能算作一个发育良好的少女,现在却有一种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风韵。她的脸蛋儿小巧,只有一只攥紧的拳头那么大,但不会再有人把她当成什么都不懂的青涩可爱的小女孩了。

她身上的外衣只扣了两颗扣子,露出里面轻薄宽松的晨衣。昏黄的烛光投射到她的身上,照出晨衣里修长的腿和纤细的腰,以及微微凸起的髋骨。

有那么一瞬间,助手就像是看见了怪诞却艳丽的东方春画一般,除了迅速低下头,什么都不能做。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手心渗出了一层热汗。

艾丝黛拉却轻蔑地笑了笑:“真是个蠢货。”

助手压抑着怒气说道:“明明是你衣冠不整,是你太过轻佻,你——你凭什么……”

“你不是蠢货是什么?”她冷淡地说道,“我都把神是如何统治世人的原理告诉了你,你却还是因为不小心看了我一眼,而感到羞耻不安。你简直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蛋。你为什么会对女人的身体感到不安,因为你觉得女人是罪恶之源。女人为什么是罪恶之源?因为只有这样,男人才有理由奴役女人,不信任女人,甚至女人和女人之间也会不信任彼此。你所以为的贞洁,不过是统治者为了维护自己的王国,在你心里播撒的一粒种子。”

她走到桌子旁边,倒了一杯冷甜茶,喝了一口,语气讥讽地作了总结:“现在,你还觉得神有一颗怜悯之心吗?”

助手喉咙干涩。

他的头脑被她外衣里的美丽搅得一片混乱,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助手哑声说道:“你也许是对的。但大部分教士都没有奴役过女人,他们甚至没怎么见过女人……”

“教士认为女人无法获得神启,无法晋升,终身都只能当最低级的神女,本身就是一种奴役。”她浅浅一笑,“不过,我赞同你这句话,大部分教士都没有奴役女人,他们不过是神殿的一条看门狗,自以为高人一等,拒绝女人进入神殿,实际上他们和女人一样,都是被奴役的牛马。”

“注意你的言辞!”助手说,“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尽办法进入至高神殿,是想给那些终身无法晋升的神女一个公平……你想恳求神,赐予神女和教士平等的地位。你的想法很好,但请不要用如此粗俗的言语说出来。”

“你的想法天真得令人恶心。”艾丝黛拉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说道,“如果奴仆只是恳求,是不可能与主人和平共处的。只有奴仆和主人的位置调换,才能让原本的主人认为和平共处是一个好主意。”

她转过头,朝他嫣然一笑:“你猜,我口中的‘主人’和‘奴仆’指的是谁和谁呢?”

助手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神”。

她想要取代神的位置,得到神的权力。

但是……怎么可能?

她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可怕的观点,从哪里学到的这些可怕的言辞?

助手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脚。他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足足有六英尺那么高。艾丝黛拉个子娇小,身高还不到他的肩膀,脑袋即使加上蓬松浓密的鬈发,也没有他两只手大,却装满了古怪、可怕、荒唐的想法。

她想要取代神……所以,才四处散布神堕落的谣言,乐于看到异象频生的场面。

她根本不在乎那些教士的死活,也不在乎神堕落后,会给世界带去怎样的动荡。

她只在乎权力。

她的眼里也只有权力。

这是一个怎样冷漠、恶毒、自私的女人。

助手看着她,就像是看见了一条艳丽得令人瞠目的毒蛇或者一只节肢点缀着七彩绒毛的毒蜘蛛。

神知道她在想什么吗?

肯定是知道的。

那她为什么还能得到……神的眷顾?

助手知道,今天是没办法从神或艾丝黛拉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了。

不管是黑夜什么时候消失,还是阿摩司殿下是否能出面安抚人心。

事实上,助手也不想要一个答案了。

黑夜就黑夜吧。

他现在只祈祷,不要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出去。”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响了起来,“就算她不是罪恶之源,你也不该与这个模样的她共处一室。”

话音未落,助手就感到了扑面而来的威压。

在这样恐怖的威压之下,似乎连空气都开始振动发颤。助手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骨骼嘎嘎发响,像被什么用力挤压一般,双膝也一阵一阵地发软。他不敢在这里跪下,怕跪下后就再也站不起来了,而神决不会允许他跪在衣衫单薄的艾丝黛拉的脚边。

助手蹒跚着逃出去了房间。

几乎是同一时间,神就从里面的卧室出来了。

他走到艾丝黛拉的面前,头微微垂下,正在用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给她系外衣的扣子。

该怎么形容这个画面呢?

艾丝黛拉面色娇媚而慵懒,黑发如浓密潮湿的海藻一般,覆在她的肩上;同样覆在她肩上的,还有神银白色的长发。

墨色与银色相映,甜美与冷漠相应。

节肢上点缀着彩色绒毛的黑色蜘蛛爬上了圣洁禁欲的神像。

神说,她不是罪恶之源。

可这个画面分明是罪恶的、污秽的。

仿佛一幅色彩暗淡却充满了某种荒谬欲望的油画。

助手不敢再看下去,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里。

“你真觉得我不是罪恶之源吗?”艾丝黛拉歪了歪头。

他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你知道罪恶与否,都是我说了算么。”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问。”

他看着她,平静地说道:“你是不是罪恶,只在我的一念之间。你的地位是谦卑还是尊贵,也在我的一念之间……”他扣住她的下巴,俯在她的耳边,是一个进犯意味浓重的姿势,“你是主人还是奴仆,更在我的一念之间。”

他的口吻冷漠而强硬,仿佛真的能操纵她的意志一般。

事实上,他也确实可以操纵她的意志——他可以利用造物主对造物压倒性的威压,控制她的身体,间接操纵她的意志,使她屈服于他的威严之下。

可是,无论他怎么控制,怎么操纵,都只能使她的身体屈服。

他无法透过她白皙的皮肤、密布的血管、十二对肋骨,直接去操纵她的心脏和头脑。

艾丝黛拉没有回答,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狡黠的、近乎甜腻腻的微笑:“真的在你的一念之间吗?”

“你真以为我没办法操纵你的思想?”他冷冷地说。

话音落下,她的手脚立刻出现了一阵难以忍受的痉挛,就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扭曲了一般,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浑身上下都在发抖,肩胛骨在颤抖,脊椎骨在颤抖,恐惧流遍了血管,躯干的每一部分都在尖叫,想要向至高无上的造物主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