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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忘了,他是神,哪怕她想要一个全新的世界,他都可以满足她。

神走过去,一只手撑在她的头顶,低头看向她:“什么事。”

下一秒钟,两条纤细柔软的胳膊环住了他的腰身。她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强迫他躺在她的身边,把脸颊贴上他的胸膛,语气相当无害地说道:“没什么,我想你陪我睡一会儿……我今天五点钟就起床了,又陪你闹了那么久,现在困死了。”

她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把之前发生过的事形容得这么轻描淡写。

假如他不是神的话,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这在她的眼里,居然只是一场闹剧?

神看着她,单手握住她苍白而脆弱的喉咙管。真想剥夺她的嗓音,让她再也说不出这么无情的话。

这时,他的手掌忽然被什么磨蹭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她的脑袋在蹭他。

此时此刻,她又像极了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无论是神态还是从鼻腔里发出的哼哼声,都让人觉得无比可爱。

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她真的是他的创造物么?他真的曾把天真和残忍、甜美和妩媚、冷艳的气质和浸满毒汁的心肠……这些复杂的特质结合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吗?

“怎么了。”他闭了闭眼,把手上的触感抛到脑后,假装没有被她的脑袋磨蹭。

但紧接着,她又磨蹭了他的手掌一下。这一次,她甚至噘起嘴亲了亲他的手指。红润而艳冶的嘴唇擦过他的手指一刹那,他就像被某种色彩浓艳的毒虫蛰了似的,脊背流过一股厌恶与兴奋并存的悸动——他厌恶自己如此轻易地就感到了悸动,却又对这样的悸动兴奋不已。

“帮我摘下项链,”她在他的怀里挠了挠脖子,迷迷糊糊地说,“有点儿硌人。”

他一言不发地帮她摘下了项链。

“还有戒指。”

他取下了她手指上的戒指。

“手镯……”她闭着眼睛,把一只手举到他的面前,差点打到他的鼻梁。他往后退了一些,摘下了她的黄金手镯,却被她顺势勾住了脖子。她睁开眼睛,笑盈盈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别忘了王冠和衣服,”她换上抱怨的语气,“你不知道这两样有多重。”

话音落下,她又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他看着她甜美的睡脸,很想一把拽住她的头发,使她清醒过来,在她的耳边说道,你知道,你永远都回不到现实了么。

但他最终还是保持沉默,替她取下了王冠和披风。

现在,她浑身上下还剩一条莹蓝色的裙子。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根本不需要一件一件地帮她摘除首饰,只需要一个念头,她身上的一切赘饰都会消失。他却像个愚笨的男仆似的,给她摘了半天。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本想就这样丢下她不管,顿了许久,却还是问道:“裙子……”要脱么。

话未说完,睡梦中的她似乎感到了不适,自己扯开系带,脱了下来。

他看见那镶嵌宝石的、泛着莹润碧蓝色的裙摆滑落在地,发出一声幽微的哧溜轻响,如同一层褪下的肌理细腻的美人皮,还散发着温热的馨香,如此浓烈,如此芬芳,几乎能与烂熟水果的醉香相媲美。

神闭上眼睛,喉结克制而压抑地滑动了好几下。

他忘了,在至高之境一切都随他的意欲而改变;于是,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便看见无数黑雾如饿犬般一拥而上,把那条裙子啃噬得干干净净。

裙子消失了。

他的喉咙里却残留着裙摆的味道。

跟他想象的一样,有一股烂熟水果般病态的芬芳,浓郁而熏人,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子刺扎着他的咽部。

神不会受伤。但是这一刻,他的喉咙却弥漫开一股强烈的血腥气,就像真的被刀子划伤了似的。半晌过去,他才反应过来,是因为吞唾沫的次数太多了。

神静了片刻,俯身给艾丝黛拉盖上被子,转身离开了。

几乎是他走出房门的一瞬间,艾丝黛拉就睁开了双眼,表情冷静,目光清醒。

她不想回到人间吗?

当然想。

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明显是安抚这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她还记得晕过去之前的景象,乌云密布,暴雨倾盆而下,至高神殿如雪崩般坍塌、倾圯。经此一役,民众不可能再无条件信奉神明。

既然她亵渎神明的目的已经达成,那就没必要再折磨这只小狗了。

她也不想再折磨他。

他那充满自我憎恶的目光,被吻时僵硬而又不可置信的反应,都让她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心脏像被注入了一股热水般,涌动着一种钝重的酸胀,当他渴望她到无意间吞下她的裙子,却不敢俯身吻她一下时,这种钝重的酸胀便达到了极致,几乎涨满了心室。

这就是爱吗?

那她的爱未免太狭隘,太冷酷了。

她一边爱他,一边算计他,一边给他甘美黏稠的蜜糖,一边给他鲜血淋漓的剧痛。

她虽然爱他,却永远不会像他一样全身心地投入爱情。假如他在加冕仪式上平静地接受了她的离去,那他们就永远分道扬镳了,再无见面的可能。她也许会怀念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却决不会留恋。

幸好,他反应激烈地留下了她,尽管有点儿过于激烈了。

艾丝黛拉枕着手臂,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喧骚的心跳。

至高之境是那么安静,没有风声,没有虫鸣声,也没有树叶飘落在地上的声响。这里只有她一个活物。当周围一片死寂时,仅有的鲜活便显得格外生动。

她发现,她好像真的爱上了他。

也许,只有他才能接受她那么狭隘的爱。

她的爱,没有妥协,没有迎合,没有牺牲,只有自私的享受,以及各种禁忌的、污浊的、不洁净的快乐。

这不能怪她。她的本性如此。她原本是不会爱人的,是他硬生生教会了她什么是爱情,什么是欲念,什么是亵渎神明的欢乐。

他让她爱上了他,就该承受她玫瑰棘刺一般尖锐而又残忍的爱,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