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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蜚求饶道:“你若是答应不杀我……”

常瑶把手放下,从虚空落地。

山蜚这才悄松口气,甩着蛇尾踏着牛蹄在洞府门口绕圈,试图绕过常瑶进去,一边说:“还记得当年在金銮台,你要我现身吸引他注意力好下杀手,却有另一人藏在暗中试图刺杀吗?”

那人躲在暗中趁着宋霁雪专心山蜚时偷放灵力羽箭,试图置他于死地,一击不成还放了第二支第三支,杀心很重。

若不是山蜚提起常瑶差点都快忘记还有这茬。

“你知他是谁?”常瑶问。

山蜚点了点头,独目半眯着,周身荧光乍现,将自己的记忆交给常瑶。

当晚在他们打斗时山蜚却坐观全场,释放出的恶灵覆盖整座山头,黑衣面具者因躲避于野剑势从虚空落至地面的那瞬间被常瑶的咒律击碎了面具,让恶灵窥见一半容貌,不过瞬间却也足够。

那半边脸常瑶并不陌生。

是宋霁雪那位性格懦弱欺软怕硬不敢与云山君决裂以求自保的四师兄桑沥。

常瑶回去后还排除过这人,以为桑沥没这个胆子,却万万没想到真是他。

她从头到尾都没听说过桑沥在西海,按照当时云山上报的记录,桑沥远在上庭未归。

常瑶瞥了眼山蜚,山蜚正色道:“就是这人,绝对不假。”

“你可知他是谁?”

“后来地鬼之门被封印,修界到处寻我踪迹,与你夫君再战时也见过这人。”山蜚沉声道,“他们似乎同出一脉,都是昆仑的人。”

常瑶掐指收下这段记忆,转身漫步离去。

山蜚这才松了口气,忙不迭跑进洞府把门关上躲起来。

无咎之主的身影眨眼间已到半山腰的竹屋水车长廊地。

常瑶静看吱呀转悠的水车与后方开了遍地的红艳妖花,仔细回想往事,逼迫自己对抗那份恐惧发现细节。

可无论她怎么回想,迎接自己的都是白衣剑修踏破结界后撇来的冰冷目光与杀意剑阵。

他与母亲不死不休地战斗可没有半点心软,释放的每一道剑气与咒律都是明确杀招。

只有复仇的恨,没有半分恋人的爱。

上次故意不躲赤心受伤昏迷时,她看见父母的往事记忆,二人结局本不该如此的。

“他只是忘记了。”

常瑶想起母亲说的话,神色微沉,去找了山中最长命古老的大妖。

这妖名唤毒蛐,是一只背生大山的地龟,无咎山还不是一座大妖山时它就生在这,数不清的时光过去,它也从当年平平无奇的小地龟变成了一只古老大妖。

常瑶落地在地龟山的长河边,长河水浓黑粘稠,难有活物存活,水浪翻滚时倒是能看见偶尔亮闪闪的翡翠宝石等。

诸多大妖平时都在沉睡,只有在自己出山的时间里才会苏醒。

常瑶来时没有掩藏气息,毒蛐从浓黑河水中探出一个小脑袋来,顶着黑漆漆的双眼看她,声线低沉年迈:似人间叫卖糖葫芦的老爷爷:“你能回来可真是太好了。”

“我娘有没有问过你凡人失忆的事?”常瑶开门见山道,“失去的是所有记忆还是与某些东西相关的一部分记忆?”

毒蛐沉思片刻。

它活得太久,脑子里记忆太多,回忆也需要花点时间。

“没有。”毒蛐最终答道,“绯与剑修之间的事她从未提起过。”

常瑶在河边坐下,心道那就是绯自己知道怎么回事。

“那剑修的宗门呢?”

“也未曾听说。”

“你不是说绯在山中与你关系最好,怎么你却什么都没有听她说过?”

毒蛐摇头晃脑地叹道:“自从那剑修来后,跟绯关系最好的就不是我了。剑修属实可恶。”

常瑶点头。

毒蛐看她:“你为何也嫁给了剑修,走上与绯同样的路?”

“说来话长,当年初见时我是真没想到他也是名剑修。”常瑶按压着眉心,说得很是无奈,“今天来找你是想问问剑修失忆一事,是他人所为还是自己的问题。”

“若是他人所为,按照绯的性格一定不会放过对方。”毒蛐一双眼黑亮,与水色混为一体,有时很难分辨它位置,“她把剑修囚禁在山,却屡屡外出,应当是在找办法。”

但绯去了何处却无人知晓。

“没有剑修之前,绯一心修炼,只为飞升成神,那剑修虽强,但在无咎山中只要绯一声令下,山中百万妖魔皆可为她所用,剑修休想碰她半分。”毒蛐还在为往事愤愤不平,“可绯却始终没有动用山中领主的力量,与这剑修斗一场白白死去。”

白衣剑修忘记深爱绯的事,他记不起。

可绯却记得。

常瑶单手支着下巴看河面,水色漆黑流淌,偶尔翻露出的璀璨宝石让人眼前一亮,她看着偶然一现的宝石喃喃自语:“我似乎也跟他一样忘记了。”

毒蛐沉思道:“说明这是剑修的问题,不是绯跟你的问题。”

常瑶莞尔一笑。

“如果忘情忘爱是传承,那问题出在何处?”常瑶问,“修炼?我可不知他都练过什么术法。”

“倘若真是传承,那问题所在的答案很简单,是血脉。”毒蛐说,“你继承了剑修的血脉,也继承了同样的毛病。”

常瑶食指点着额头,闻言微微颔首。

“剑修忘记了绯,若是情况相同的话,你也会忘记那位云山君。”毒蛐缩进水里又出来,“等到你彻底忘记他的时候,恐怕也会跟绯走上同样的结局。”

一个时刻在你身边与你日夜相对的人也会彻底忘记吗?

常瑶有些不真实感。

毒蛐又道:“在带回白衣剑修的前一段时间里绯常去中州,十分频繁,我猜想也许她就是在中州遇见的剑修,剑修的宗门也大概率在此地。”

中州。

常瑶起身道:“记住了。”

毒蛐缩回水里,隔了好一会又探头出来:“你要想清楚。”

“你与绯都追求修炼飞升,区别只在这次忘记的是你,如果忘记那些阻碍你飞升的记忆,又为什么非要找回来?”

黑亮的眼睛紧盯着领主背影,似在等一个答案。

那些记忆为什么非要找回来?

反正找回来也会继续忘记。

可常瑶听后却觉得奇怪,回首看去:“为什么都认为得道飞升者必须无情无爱?无爱者不惜万物,天地不与共鸣,还妄想飞升?”

毒蛐:“……”

它终于知道自己再睡一万年也无法飞升而常瑶却能渡最终雷劫的原因了。

毒蛐沉入水中。

方才一瞬它仿佛看见了曾经的无咎领主绯。

红衣女子五指搭在发间顺着青丝漫不经心道:“修炼嘛,想练的时候就练,不想那会就跟喜欢的人玩点风花雪月,无憾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