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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闭嘴!”赵郎抓过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只有一只黑亮的眼瞳正倒映着男人狰狞的脸,“我不管她杀没杀,反正我已经看透了你们这些修者!是妖是魔又怎么样?她从未害过我!从未伤害过我!”

左白说:“从未伤害过你,所以伤害别人就可以吗?”

“玉蝶她没有杀人!”赵郎怒声道,“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她,一点点机会都不给,直接杀了她!”

左白被他掐着脖子,呼吸艰难,抱在怀中的香炉滚落到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

“今日是她的忌日,我总该给她带点祭品去。”赵郎说中,举起了手中的匕首,冷笑道,“你这只瞎了的眼睛,就赔给她吧。”

左白伸出一手去挡,却被挥开,琴鸢跟甘卯都在喊住手,赵郎却手起刀落,将那白色的眼珠挖出。

夜雨渐大,倒在地板上的女人颤颤巍巍地起身,却走不安稳,从石阶上滚落倒在庭院中,夜雨落了满身,冲刷着她身上的血污。

左白神色茫然,缓缓伸手遮住自己的被挖的左眼,灰蒙蒙的眼中倒映着沉郁的天空。

“我杀妖除魔救人,哪里错了?”

有着无上剑道修为的左白真君,竟生了心魔。

心魔左白站在雨夜中垂首看她,神色冷漠,手中长剑是从十五岁就一路陪伴她,漫漫十年,却被她无情抛弃,剑鸣声声,满是不甘。

“你没做错。”心魔说,“你每个人都想救,但不是每个人都值得你救。”

不!

每一个都值得!

左白对魔厌恶,自己生了心魔,比赵郎对她的折辱更难以接受。

她努力想要湮灭心魔的存在,这事却被魔界所知,一开始只是三两只灵魔站在窗上嘲笑她,渐渐地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

来的魔阶级也越来越高。

世人将她遗忘时,魔界却将她的事迹传遍。

“左白,当年你以方天剑术杀我同胞时不挺威风的吗?怎么如今却连把剑都拿不起?”魔君带着一众灵魔立于虚空中,神色睥睨,居高临下地看着左白被赵郎欺辱,“可怜,实在是可怜。”

对于这么一个废人,魔君连欺压的心思都没有。

左白仍旧在压制心魔。

第一年,赵郎摘她一只眼,第二年,赵郎斩她一根手指。

第三年,顺义镇常有怪事,大家都说是妖魔作祟。

赵母病重,久不见好转。

顺义镇的确来了几只小妖,夜里吓了人,被添油加醋地描述,形容成了凶戾嗜血的大妖,人人自危,家里养的鸡被下山来的猛禽叼走也说是妖魔做的。

说法众多,随着那几只小妖越发肆无忌惮后,人们逐渐认为这是以前被左白杀害的妖魔来报复。

“她杀了那么多妖怪,如今成了废人,那些妖怪肯定是要找她报仇的啊!”

“晦气!都怪她嫁到了这来,害得我们也跟着倒霉!”

“老子今晚就去赵家找那婆娘赔我丢的几只鸡!”

“还有我!我家的羊突然就病倒了,肯定也是她的错!”

人们跑去赵家闹,赵父气得不行,赵郎只冷眼看着,甚至言:“你们想要什么说法?杀了解恨?”

人们倒是被他直白的言论吓倒,忙道:“哪有这么严重,就是要她叫那些妖怪冤有头债有主,要报仇也该找她,别拿我们撒气啊。”

赵郎不屑,骂一帮怂货。

赵郎的态度引得镇民们都很不服气,当夜,一小孩夜里撞鬼,被吓死了。

这家人哭得肝肠寸断,孩子父亲提着刀来赵家,一路冲进左白的庭院喊:“我要杀了这女人为我儿报仇!都是你招惹来的祸害!都是你害的!”

侍女吓得退走,没人护她,左白站在原地没动,她身子越来越弱,想跑也跑不过的。

于是她被踹倒在地,长刀砍在她脸上,肩膀,屋里血流成河。

侍女们尖叫着跑走大喊杀人了,快去救救少夫人。

可等赵父带着人过去时,却发现那提刀行凶的男人死在庭院里,而浑身是血的左白却站在门口,手中是那男人带来的刀。

赵父被吓晕过去。

一时间左白疯了,左白被妖魔附身等等言论传遍整个镇子,一天之间丧子失夫的女人更是难以接受,于家中自尽。

这似乎点燃了所有人的怒火。

他们围堵着赵家,要交出被妖魔附身的左白,要杀了她除魔。

赵郎开了门,将被绑了的左白推出去给他们:“要杀要剐随你们,别在这瞎闹吵着我娘养病。”

被推出去的左白浑身是血,面容被血色遮掩,看不真切。

她似乎艰难地张了张嘴,却被人举着石头重重地砸在头上。

女人哭喊道:“就是你杀了我二哥,又害得我二嫂自尽,你才是妖魔,是恶鬼!去死!”

众人对她群起攻之,拳打脚踢,或是拿了棍棒刀剑敲打。

世人愚昧,也许这不是错,可因此作出疯狂的事,便是大错。

左白看见的不是人们厌恶的嘴脸,而是站在人群后,缓缓扩大的黑雾,从黑雾中走出的人影提着长剑。

“不……不要……”她艰难地出声,试图阻止,却被一个七岁男孩扔来的石头砸中,再也醒不过来。

左白真君嫁进赵家三年,第一次出门。

天色暗沉,有白雪从虚空中落下,女人已经死了,疯狂的人们却不知,仍在继续暴行。

于是黑影划出手中长剑,将人们的首级一一斩下。尖叫四起,人们不知所措地慌乱逃窜。

左白死了,她再也阻止不了自己的心魔。

她的心魔将顺义镇化为人间炼狱。

心魔手持长剑立于虚空之上,周身黑雾围绕,她掐诀燃起大火,对下边跪地求饶的人们视而不见,声色冷漠道:“来,该你们了。”

烈火焚烧到赵郎身上时,甘卯终于被放出来了。

他看见眼前因为痛苦而五官扭曲的男人,气得上去补了两脚:“你他妈简直畜生不如!给老子死!现在立刻马上!”

“世子!”姜俊过去把他拉走。

琴鸢捂着脸靠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噫呜呜噫地拉着慕须京的衣袖擦眼泪。

越良泽目光沉静地看着上方的心魔,轻声道:“难怪雪河掌门也只能镇压顺义镇的恶鬼,没法消除,原来守在这里的是左白的心魔。”

他们出来后,铃萝便撤了画皮灵,眨眼看向倒在赵家门前浑身是血的女人。

火海中,一个黑影现形,弯腰动作温柔虔诚地将死去的左白抱起。

慕须京与越良泽同时拔剑指向来人,哭得正伤心的琴鸢被吓了一跳,铃萝将她护在身后,看向终于出现的白骨魔。

“我的师尊,死在赵家门前几十年,却连一个为她收尸的人都没有。”白骨魔柔声说着,当他抱起左白时,肉身风化,染血的以下只剩一具白骨。

“师尊?”姜俊跟世子都愣住,“她是你师尊?”

白骨魔被黑斗篷遮着容貌,看不清脸,只听他笑道:“我师尊哪里都好,就是太善良。死后也不愿自己的心魔伤人,因此在这镇上留了方天剑术,我若是想进来带她尸首出去,必须避开这剑意才行。”

“于是借了你的镇仙玉挡剑意,丹水真君,想必是不介意的吧?”

越良泽问:“镇仙玉呢?”

白骨魔不答,而是上了虚空,与心魔并肩,大笑道:“这些人都活该,再受罪几十年也不够,百年,千年,万年,上万年!我要他们永无安宁转生之日!”

烈火不住降落,世子被烫得嗷嗷叫,姜俊拉着他,跟上边的白骨魔道:“随你想怎么样,我们跟此事无关,你先把我们放出去!”

“走那边。”铃萝指着亮着幽幽蓝光的方向,“那是出口,趁这心魔还没再次发功,现在赶紧走。”

姜俊拉着世子就跑。

他对上边的师徒虐恋完全不感兴趣,倒是甘卯边跑边问:“为什么他师尊嫁赵家的时候这徒弟没来?第一年没来,第二年也没来,第三年还没来!整整几十年才来给他师尊收尸,这个逆徒!”

姜俊听得哭笑不得,“现在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吗?你被绑走郡主担心死了!我可是拿项上人头担保必须救你回去的!”

甘卯忙道:“对对对,赶紧回家去见阿姐!回去叫麒麟卫来把这赵家的祖坟都给老子拆了!”

姜俊:“……”

慕须京拉着哭兮兮地琴鸢走了,铃萝问越良泽,“你怎么还不走?”

越良泽看向司命塔的方向:“镇仙玉在那。”

铃萝不紧不慢地说:“司命塔里记录的一切就是支撑心魔的存在,因为白骨魔用镇仙玉作掩护进司命塔,司命塔一直在被方天剑意攻击,如今它全靠镇仙玉撑着运行。你若是拔剑走了,司命塔毁,心魔散,顺义镇的人也就解放,不再受苦。”

越良泽听着,眉头微蹙,似在犹豫。

虚空上,白骨魔看着左白心魔,目光温柔,话里却满是自责:“师尊,对不起,我来的太晚了。”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心魔的脸:“不过你放心,我们总有再见的一天,相信我师尊,很快的。那些把你害成这样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会废了他们的灵脉,将他们带到你面前忏悔,然后一起关在这鬼镇。”

心魔面无表情,它只在意下方的怨魂们,看都没看白骨魔一眼。

白骨魔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抱着左白的尸首离去。

烈火与白雪纷纷。

越良泽欲要往前走时,被铃萝拉着手往出口的方向走。

“不要去。”铃萝说,“你不是不要镇仙玉吗?就让它留在这,反正也没人打得过左白的心魔,也拔不出镇仙玉,把它留在这反而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