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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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少用助听器,反正大部分时间,只要没人凑近他左耳轻轻说话,他就能听见,况且,也没人会那样靠近他。
可是那天,在实验室里,她在他身边小声说了什么,他却一个字都没听清……
那天,也是杭祁从小到大以来,最痛恨自己弱听的毛病,也是头一回如此强烈地产生了自我厌恶的情绪,他一点也不想错过她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可偏偏,她越是凑近呢喃,他便越是听不清,他看见她在问自己什么,可他却无法回答她……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
她想要和自己化学实验分到一组,是因为自己化学成绩好,能够最大程度地帮助她,可是,如果他帮不了她,她会不会以后化学实验都不想要和他一组了?
他心情低沉,还有点紧张,像是小心翼翼自卑地掩藏着自己一个最大的秘密一样,希望在他治疗好之前,她不要发现,最好是一辈子也不要知道。
于是,他放学的时候特地戴上了看起来像是白色耳机的助听器。
这样,无论她对自己说什么,自己都可以回答她了。
可,却没想到,反而更猝不及防被她发现了……
他当时便惊慌失措,浑身冰冷,她知道了,会怎么看待他,会不会就此缩回对他伸出的手了……他恐惧地想,她会害怕、会吃惊、会嫌弃,甚至会从此回避他的。
可是她竟然……没有。
他还以为她走进他家里来,见到他家里这样贫瘠,也会流露出不可思议、多少有点皱眉的表情的。
可是,她也没有。
她全没有,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杭祁冷硬的心中像是被什么温柔的包裹,有什么暖意抵达了心脏,他低垂着眼睛,眼底有涩意、苦意、难堪、自卑,可是,却也悄然死灰复燃起了一些星光,甚至,比以前更加浓烈。
……
杭祁烧到了三十九度五,谭冥冥拿着体温计,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很是担忧,也没心情叭叭叭说一大堆了。
感冒药和消炎药的催眠效果很强大,杭祁也或许是因为实在发烧得太厉害了,清醒了一会儿之后,就控制不住眼皮子打架。
谭冥冥见他似乎有快要睡着的趋势,便静悄悄起身,转身出去了。
她轻手轻脚地摸到厨房,已经六点半了,她肚子有点饿,杭祁喝过了药,最好也是吃一点儿填填肚子,但这附近似乎有点偏僻,谭冥冥不想冒着寒冷的大风下去买早餐,于是打算在厨房随便做一点儿。
她打开柜子……
竟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谭冥冥好不容易才收拾好的心情,又开始有点儿难过了。
她倒也不是一个同情心特别泛滥的人,就只是,她一直在利用杭祁、接近杭祁,一次又一次,来为自己一家人加分,好变得不再透明,心中多少有点儿愧疚。
而这种愧疚在鲁莽地摘掉他耳机,发现他的秘密时,更加浓烈。
这就导致,一看到杭祁柜子空荡荡,想到他平时生活应该很孤单难过,她心里的那点儿愧疚就甚嚣尘上了。
谭冥冥忍住心中的难过,找到了米,然后开始洗米,她虽然不会做什么菜,但煮点粥还是可以的。
还有听力的事情……
谭冥冥一边煮粥一边思忖着。
他弱听的事情,学校里好像除了老师暂时没同学知道,自己发现只是偶然,但万一之后还被别人发现了呢?
这样一回想,谭冥冥才知道杭祁为什么不喜欢说话了,大概是,小时候刚失去听力的那一段时间,害怕听不清别人的话,而被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待,所以索性不靠近人群了吧。
谭冥冥鼻尖酸酸的,吸溜吸溜鼻子,认真地想,得想个办法才行。
……
房间里死寂一样,杭祁昏昏沉沉的,因为发烧太严重,整个人如同从汗水中被捞出来的一样,病容苍白,但额头上的冷毛巾多少给他降了点温。
他不知道自己闭上眼睛了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但是生病之后脑子混沌,几乎有点分不清时间。
察觉到房间里没了声音,他睁开了眼睛,接着,看了眼身边。
没人,屋子里也静悄悄的,她已经走了吗?
杭祁立刻有些不安,差点就要以为刚才都是自己在做梦,但随即看向床头,那杯水和那盒药分明还在,他才松了口气,不是梦。
只是,眼底的失落还是浓浓不散。
他刚才不该睡着的,她好不容易来一趟,他甚至都没有送人下楼。
他闭了闭眼,摘掉额头上的毛巾,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双手撑着床,竭力站了起来,没什么力气,勉强下了床,扶着门框朝外走,想去看看她会不会还在楼下还没走,可就在这时,听到厨房发出了“砰”地一声响。
他转过头,就见到一道身影,仍留在厨房,正在小心翼翼地将熬好的白粥倒在碗里。
——她还没走。
瞬间,杭祁心头重重一颤,眼眸里也升起无法掩饰的璀璨,他朝厨房走过去,刚想帮忙,谭冥冥却拉着他在茶几两边坐下来。
热气腾腾的白粥摆在面前。两碗。
冷清的屋子里顿时因此而多了活着的气息。
杭祁抬起眸子,阖黑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谭冥冥,不知是不是升腾的粥的热气的缘故,他看起来半点也没有平日那样冰冷,反而眼底有几分湿润与贪恋。
“谢谢。”杭祁哑声道。
谭冥冥却同时也斟酌着开了口:“我们做同桌吧,杭祁。”
“……”杭祁心中剧烈一颤,猛地抬头,不太敢置信。
谭冥冥对他绽开笑脸,显得有几分忐忑,勺子在碗里搅拌来去:“这个,我的意思是,以后,我帮着你,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如果上课有什么听不清的话,我都会告诉你,有同学来问你问题,你也不必害怕,没了助听器,还有我呢。”
“…………”
“好。”
不知过了多久,杭祁答道,声音涩然。
心里头冷硬的城墙早已被撬开一道缝隙,光照进去。
他以为,她得知他的缺陷后,善意而温柔,不嫌弃他,已经是他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了。仅仅是为此,他做任何事都值得了。
可没想到,她又再次朝前一步,朝他继续伸出了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