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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公公在宫里的地位似乎颇高, 昭华宫里的宫女太监都认识他,戚灵灵和祁夜熵跟着他顺顺利利进了公主的寝殿,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质疑和盘查。

寝殿中门窗紧闭, 帘幕低垂, 博山炉里燃着很浓郁的香,似乎是为了掩盖药味和病气, 然而适得其反, 只是令殿中的空气越发浑浊, 四周烟雾弥漫, 几乎让人窒息。

两人屏住呼吸往里走去, 公主的卧榻前摆着十二牒纹石屏风, 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隐约听见沉闷嘶哑的呻.吟声,似乎是隔着很多层织物传出来的。

一个脸色憔悴、双眼通红的茜衣侍女绕过屏风走出来, 惊讶地瞅了戚灵灵和祁夜熵一眼,然后低头向梅公公行礼。

梅公公道:“这两位是原道而来的高人,圣上请来为公主禳灾祛病的。”

侍女点点头,似乎并未起疑。

梅公公又问:“公主目下如何?”

“折腾了半夜,刚睡下, 还是睡得不安稳。”侍女答道。

正说着, 屏风里忽然传出一声惨叫, 那声音声嘶力竭,十分瘆人, 简直像是从阴曹地府里发出来的。

侍女脸色一变:“公主又魇住了!”

说着也顾不上招呼几人, 疾步走进了屏风里。

戚灵灵和祁夜熵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跟着走了进去。

梅公公用袖子掖掖脑门上的汗, 到底没敢阻拦, 只能在屏风外干着急。

侍女把厚重的织锦床幔挽起来,床内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突然一只苍白枯瘦的手伸出来,一把攥住侍女的手腕。

那只手瘦得不成样子,乍一看简直像一把剥了皮的枯枝。

昭华公主不过双十年华,她的手却像个垂暮老人,没有一丝生气。

侍女显然吓了一跳,本来就憔悴的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全都褪尽:“公……公主,怎么了?可是又魇住了?”

那只手攥得更紧,紧接着一张脸从黑暗里探了出来,像是一张白色的面具浮出幽暗的水面。

昭华公主的脸也和手一样苍白枯槁,双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双眼因惊恐而圆睁,眼球微微凸出,里面布满了红血丝,干裂的嘴唇大张着,伤口里渗出血来。

这是一张饱受折磨的脸。

侍女不停地柔声询问,公主却似完全听不见她的声音,只顾声嘶力竭地叫着,指甲深深嵌入侍女的胳膊里,不一会儿就把她掐出了血。

侍女不敢把她的手扒开,噙着泪、咬着唇,默默忍耐着。

过了好一会儿,公主终于停止了尖叫,瞪圆的双眼逐渐失神,眼皮耷拉下来,身子变软,抓住侍女的手也缓缓松开。

她靠在枕头上大口喘着粗气,一张脸上满是冷汗。

戚灵灵打量了她一会儿,突然问:“你在害怕什么?”

公主仿佛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他们的存在,眼珠慢慢地转过来,眼神仍旧空洞失焦:“鬼……有鬼……”

侍女垂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动着,福了福道:“奴婢去替公主打盆水擦擦汗……”

戚灵灵叫住她:“等等,你留在这里。”

侍女忘了这两个游方道士压根没理由支使她,被戚灵灵的气势所慑,乖乖地站在原地。

戚灵灵转头问公主:“什么鬼?”

公主抿了抿唇:“恶鬼……恶鬼……”

戚灵灵:“哪里来的鬼?”

公主失魂落魄:“梦……梦里……”

戚灵灵:“鬼要做什么?”

公主短促地惨叫了一声,然后突然抓住自己的头发,用力撕扯:“她要抢我的身子……她来了,她来了……”

戚灵灵目光微微一动,正要继续问,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一个男人气愤的声音:“谁让他们进来的?不知道公主不能受刺激吗?”

梅公公似乎在辩解,但声音淹没在了男子愤怒的指责中。

紧接着,一个人快步走进屏风,瞪了戚灵灵和祁夜熵一眼,上前握住昭华公主的手,把她搂在怀里:“别怕,别怕,没事了……”

戚灵灵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男人,这位显然就是驸马了。

也难怪公主会对寒门出身的驸马一见钟情,这男人生得剑眉星目,玉树临风,一身清潇的书卷气,身形颀长但不文弱,应该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听酒楼里那些混混说,驸马不仅作得一手好诗文,骑射也是一把好手,公主对他一见钟情就是在新科进士的马球会上。

昭华公主带着哭腔告状:“她又来了,她又来抢我身子了……”

驸马轻抚着公主的背,哄孩子似地安慰道:“不会的,这只是你做的噩梦,一切都结束了……”

“当真?”公主抽噎着问。

“当然,”驸马温柔似水,“我几时骗过你?”

驸马的安慰似乎很有效,公主声音里的惊惧渐渐平复下来:“我很怕,你别再离开我好吗?阿屹哥哥……”

“放心,从今往后我永远都会陪着你,一步也不离开。”驸马坚定道。

公主点点头,在他怀中啜泣了会儿,渐渐闭上眼睛。

公主睡着后,驸马又抱着她拍了一会儿,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她平放在床上,又细心地掖好被子,放下帐幔。

这些事情他做得很熟练,显然是平日做惯的。

做完这一切,驸马方才转过身来,他的怒火已经完全消散了,清俊脸庞上满是疲惫。

他向两人点了点头:“抱歉,方才失礼了。”

戚灵灵道“无妨”,祁夜熵则用无机物般的眼睛打量着他。

“是圣上派我们来替公主禳灾的。”戚灵灵道。

驸马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不过很快又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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