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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进王府做妾,又是什么好日子呢?她在刺史府,姨娘们的酸楚见得多了,说是主人,却全看着郎君的脸色过活,还叫人瞧不起,其实尚且不如他们这些奴婢直得起腰杆。

“我明白,你不必劝我。”随随的目光在摇曳的火光里流转,像是起雾的湖面,叫人看不清究竟。

“娘子图什么呀?”春条道。

随随垂眸,半晌方才道:“就是想看看他。”

春条吃惊地张了张嘴,随即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原来不止男子好色,女子也会被美色糊住眼睛!

……

这一夜桓煊自然没有再传随随侍寝。

翌日清晨,随随在睡梦中听见远处传来人喧马嘶之声,知道是齐王摆驾。

她睁开眼睛,只见室内昏暗,窗纸微明,便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春条在榻上睡得正熟,随随知道这丫头昨夜满腹心事,肯定没睡好,也不吵醒她,蹑手蹑脚地去打了凉水洗漱,换上惯常穿的粗布短衣鹿皮靴,便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时未破晓,天空还是青灰色,庭中弥漫着晨雾,石阶和草木上凝着露珠。

随随走出院子,车轮、马蹄和随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驻足等着声音消失不见,这才推开门扉,走到厨房,拿了一把柴刀并一个竹篮,仍旧顺着昨天那条路□□去了后园。

这回她去的是湖边的一片竹林。

寿安公主讲究,这里的竹子也是从江南和蜀中移来的名品。

随随挑了根质地坚实的玉竹,用柴刀砍下,截成三尺来长一段,劈开,然后细心地削成一把竹剑。

天色渐明,初日温暖的光线洒进竹林中。

她仰起头,斑驳竹影落在她白皙的脸庞上。

又是个晴天。

随随放下柴刀,从袖中取出块绢帕,撕成布条缠在“剑柄”上,开始练剑。

她练了半个时辰剑,估摸着春条一会儿该醒了,意犹未尽地收了剑,走竹林深处,把竹剑埋进枯叶堆里,然后拿起竹篮开始挖笋。

秋笋难得,她好容易攒了半篮子,挎起篮子往回走。

手上东西多了不便□□,回去时不得不绕了个大圈从门走,出园子时,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

随随沿着枫林间的小径走到栖霞馆,只见门外站着个身穿褐色素锦夹绵袍的老妪。

那老妪生着张长脸,法令纹深刻,三角眼犀利,鼻梁中间有个驼峰似的隆起,鼻尖却又钩下,显得面相很凶。

她用鹰隼似的眼睛望了望随随,上前行礼:“敢问这位可是鹿娘子?”

随随只消扫一眼她的衣饰,便知她不是一般的奴仆——别看那衣料颜色沉暗,纹样也不起眼,实则用的是大内绫锦坊造的双胜绫,若非深得主人看重,一个奴仆绝不能穿上身。

她花白发髻上那根黄玉簪子,通体色泽油润宛如鸡油,也不是寻常物件。

齐王不是奢靡无度之人,他的内侍们也很有分寸,这老嬷嬷如此装束,可见在王府地位不一般。

随随觉得那老妪有几分面善,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便点点头:“是,这位嬷嬷是……”

老妪道:“老奴高氏,原本在王府内院当差,奉殿下之命侍奉娘子。”

她态度恭谨,规矩挑不出一丝错处,只不过眼角眉梢一牵一动,无不表达着不情愿和轻蔑。

这套功夫,没有几十年的道行修炼不出来。

随随一听她姓氏,顿时恍然大悟。

四年前,她曾派人查过桓煊,知道他府中有个姓高的嬷嬷,原是太后宫中的宫人。

桓煊是她一手带大的,与她情分非同一般,那嬷嬷出宫后便在王府管着内务,地位超然,算得上半个主人。

随随不由费解,齐煊忽然派这么个心腹嬷嬷来,难不成是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这才让人盯着她?

她快速回想了一番昨夜的事,无论怎么想,她从头到尾都未露出什么破绽,也不见桓煊有怀疑之色。

她按捺住狐疑,露出三分无措,七分赧然:“嬷嬷哪里的话,我只是个山野村女,多亏殿下仁德救了我一命,哪里当得起嬷嬷侍奉。”

倒还不算蠢,高嬷嬷心想,不动声色道:“哪里的话,娘子是殿下贵客,伺候娘子是老奴的本分。”

这一句话便将主客分得清清楚楚——既然是来做客的,那便算不得正经主人,自然也没资格对这府上的事指手画脚。

随随看破不说破,粲然一笑:“真是劳烦嬷嬷了。”

这一笑,却让高嬷嬷绷紧的嘴角又往下撇了撇,法令纹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