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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马“咴”一声冲过来,低下头,用脑袋抵她。

随随摸摸马头,笑道:“呆马儿。”牵着它出了马厩,向校场走去。

小黑脸虽然纡尊降贵地出了马厩,但还是有点别别扭扭的,不似平日那般驯服,没走出几步,倔脾气又上来,便要闹一闹。

随随好不容易把它拽到校场,人和马都出了身汗。

朔北的寒夜滴水成冰,汗在马毛上结了层白霜,在星光下莹莹闪着光,像是撒上了一层银沙。

随随拂去它背上的霜,正要翻身上马,小黑脸蹶起了蹄子。

“还在同我置气?”随随没好气地拍了拍马头。

小黑脸“咴”了一声,仿佛在控诉。

随随盯着马眼,板起脸道:“你家主人是大将军,大将军不能只有一匹马,懂吗?”

顿了顿又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要醋也是蹑影醋,你醋什么?”

可是马儿醋起来不讲道理,用蹄子刨着地,积雪混着泥巴甩得到处都是。

随随叹了口气,揪揪马耳朵:“好了好了,别气了,我还是喜欢你的。”

聪明漂亮、撒娇卖痴还会装瘸的马儿谁能不喜欢呢?

随随捋了捋马背:“你别再闹别扭了,和大黑脸好好相处,我答应你,不在你面前骑它,总行了吧?”

黑马直勾勾地盯着她,眼中似有困惑。

随随避开它的目光:“你乖乖的,我回长安的时候带着你,怎么样?”

小黑脸嘶叫一声,像是回答。

随随哄道:“现在该让我骑了吧?”

一边说一边跨上马背,小黑脸这回没再反抗,带着她绕着校场快跑了两圈。

下了马,星河依旧明亮,随随没有睡意,也不想回院子里去,牵着马到了后园,在梅林间的亭子里坐下,开始用马鬃编辫子玩,编完又折了枝红梅,把梅花一朵朵摘下来插在辫子里。

插戴完牵着它去池边,指着水中的倒影哄道:“你看,我只给你编花辫子,好看吧?”

小黑脸总算顺过气来,“咴咴”叫着,用脑袋轻轻地蹭她,蹭得发辫上的梅花掉进水里,随着涟漪飘远了。

随随哄好了小黑脸,将它牵回马厩,回到院中,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院中,盥洗一番,钻进被窝里,将自己卷成一团。

或许她是杞人忧天,如今河朔三镇百废待兴,流民要安置,毁坏的城垣、仓房、民宅都要重建,至少还要忙几个月才能抽身。没准在这几个月里,桓煊能把亲事定下,运气好的话或许都完婚了。

到时候再相见,那点陈年旧事想必都淡忘了。

随随这样宽慰着自己,心下稍定,眼皮发起沉来,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

正月一过,随随开始节度使府、兵营两头跑,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到初秋都没能喘一口气。

她一直叫人密切注意着齐王府的动静,奈何如意算盘落了空,直到河朔的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也没等来齐王殿下和哪家订亲的消息。

倒是那些找马的侍卫顺藤摸瓜,查到了白家人与幽州军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

好在他们当初足够谨慎,齐王的人暂且没查到田月容的身份。

随随没等来桓煊娶妻的消息,东宫的消息却是一个接一个传到河朔。

先是太子妃的消息——阮月微缠绵病榻多时,忽然自请去宫中侍奉皇后。众所周知皇后在宫中尼寺带发修行,太子妃去侍奉皇后,自然也要与青灯古佛相伴了。

随随听闻消息只觉不明就里,太子需要阮家的助力,即便因某些缘故厌弃了太子妃,看在阮家的面上也不至于撕破脸。可阮月微自请去侍奉皇后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她与这表妹虽只有几面之缘,但也能看出她对太子妃的位置是很着紧的。

没等她查个清楚明白,太子又出事了。

武安公牵扯出的江南盗铸案,虽则赵峻已被处斩,盗铸案却还没完——江南盗铸成风,朝廷早就想挖了这个烂疮,只不过那些人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一查便难免牵连出许多人。这回借着武安公案发,皇帝便派了专使到江南彻查。

查来查去,便查到太子似乎也通过武安公的关系在里面掺了一脚,虽没有十分确凿的证据,但太子举荐赵峻,后又替阮夫人母子求情,这是群臣都看在眼里的事。

武安公因逼.奸进士一事已成了文官和士林的仇雠,太子本来因文采出众、礼贤下士,在士林中颇有名望,与武安公搅和在一起,已是惹了一身骚,又牵扯进盗铸案,更是于名声大有损害。

虽然皇帝没有深究,但对储君的不满溢于言表,将太子严厉申饬了一番,令其闭门悔过。

太子本来奉旨监国,出了这档子事,只能交出监国之权,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从前,甚至还不如从前,那时候他还有文官的支持,储位还算稳固,这次却有些风雨飘摇的意味。

随随这回却是立即猜到,其中定有桓煊的手笔——或许他一直打算争储,布局到现在,刚好是发难的时候,也或许太子亏待他心上人,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

随随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但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不管怎么说她可以安心入京了。

九月,她向朝廷上书请封,一个月后,皇帝派中官快马加鞭送来了三镇节度使敕封。

随随随即开始整装,预备入京出席元旦大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