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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闭上双眼,将那日在陈王府中走过的一间间房舍回忆了一遍,想到那间地下石室时,她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在房中的覆莲柱础上,电光石火间,忽然明白过来究竟是哪里不对:那堵空墙前的须弥座。

她原本以为那个石墩子是用来坐的,如今一想,为什么不置榻,不置绳床,却放个石墩子,而且那么小的密室,一堵本来可以做木架置物的墙空空如也,好像特地留出来的一般。

因为那不是石墩子,须弥座和莲花座都来自佛门,那很可能是个用来放造像的底座。

就在这时,桓煊道:“我觉得你对药王经的推断并没有错,桓炯不会无缘无故送长兄一卷药王经,时机还那么巧。但我若是他,不会将解毒方直接放在经卷中。若是长兄没发现,时候却被他亲近的人发现,到时候一查便知下毒者是何人。”

随随点点头,桓炯只是把他们两人的生死交给天意,却没有理由留下指向他的证据。

“所以那卷经文可能只是个线索。”桓煊道。

随随道:“佛像。”

她拿起抄没单子:“密室中的须弥座上本来应该放着一尊佛像,可是不见了,抄没单子上也没有。”

她顿了顿道:“若我猜得没错,那应该是座……”

桓煊接口道:“药师佛。”

随随道:“佛像不在陈王府,也不在淑妃宫里,桓炯也不可能把祂放在找不到的地方,最有可能的地方应当是寺庙。”

她顿了顿道:“城中有哪些供奉药师佛的寺庙?”

桓煊道:“佛道之事隶属于鸿胪寺,一查便知。”

他叫来高迈,吩咐他安排人带着手谕去鸿胪寺查文书。

随随也没闲着,叫人去请了豫章王,先去最有名的几所供奉有药师佛的寺庙里搜寻。

桓炯既然要让长兄找到解药,便不会藏得太隐蔽,那佛像能放在密室中,规模也不会太大,按着鸿胪寺列出的单子,长安城内和城郊符合这条件的寺庙有十六座。

虽然可以由侍卫们去搜,但随随生怕他们有疏漏,还是用了两天时间将单子上所有的寺庙都走了一遍。

除了佛像,佛殿的各个角落也找了一遍,可依旧一无所获。

随随走出单子上最后一座景林寺,正是金乌西坠的时候,一声声的暮鼓像是击打在她的心上,和着马上的金铃声,说不出的凄怆。

所有人都垂着头沉默地骑着马,连桓明珪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回到常安坊天色已擦黑。

随随的马车一进门,便有内侍迎了出来,欲言又止道:“启禀萧将军……”

随随一看他神色便知不对:“陛下怎么了?”

她今日出门前桓煊的精神分明不错,还下床走了两步,陪她用了点汤羹。

那内侍哽咽道:“萧将军走后不久,陛下就晕过去了,到这时还未苏醒……”

随随耳边訇一声响,什么话都听不见了,拔腿便向清涵院中奔去。

她不但没找到解药,还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日,本来她至少可以陪他度过最后几天。

她浑身发冷,血液仿佛已凝固,甚至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

高迈迎上前来,满怀希冀地看着她。

随随轻轻摇了摇头。

老中官嘴唇哆嗦了两下,哽咽道:“尚药局的两位奉御都来了,郑奉御刚给陛下施了针,长公主也在。”

随随快步走到屏风前,却忽然没了往前走的力气。

直到屏风内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随随……”

随随猛地回过神,绕过屏风走到榻前,却发现桓煊双目紧阖,眉头蹙着,方才那只是他的梦呓。

长公主拭了拭眼泪,起身与随随见礼。

随随想说话,喉咙口却似被什么堵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根本不用再多问什么,也知道桓煊眼下的状况。

他为了她已经撑得够久了。

长公主的眼泪越抹越多,泣不成声道:“最后几日,萧将军陪陪陛下吧。”

随随木然点点头,在桓煊床边坐下。

长公主带着医官退了出去,寝堂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庭中僧人的诵经声随着夜风飘入窗棂间。

随随从来不信佛道,这时却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她已经尽了人事,再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可是她这样的煞星又有哪个神佛愿意庇佑呢?

她不信佛,但佛教典籍却读过不少,不一会儿便听出那些僧人诵的是《优婆塞戒经》:“……若有人能如说多少供养如是三福田者,当知是人于无量世多受利益……”

听到这里,随随心头忽然一动,便即站起身。

佛经中的所谓“三福田”是指“敬田”、“恩田”、“悲田”。

除了寺庙之外还有一个地方也供奉药师佛,却是达官贵人不会涉足的地方,连鸿胪寺也没有将那地方算进去,那就是专门收留贫苦病人和孤儿的悲田坊。

长安城里有几个悲田坊,有些依靠大寺,有朝廷拨给米粮,也有一些是由寺庙所建,靠善人捐助维持。

随随终于想到陈王府大批的米粮和布帛去了哪里。

……

长夜过去,第一道曙光像利剑一样割开黑暗的天空,阶下响起橐橐的靴声,关六郎还未走到门口,隔着窗户喊道:“萧将军,药方找到了!果然在城西一处悲田坊的药师佛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