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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将匣子往弟弟面前一推:“你收着。”

桓煊忙推辞:“多承阿姊之恩,三郎愧不敢受。”

他顿了顿道:“且我不缺财帛。”

长公主乜他一眼:“知道你不缺钱,但这是阿姊的心意。你和萧将军昏礼阿姊是不能来了,这贺礼先给你。”

桓煊这才道:“多谢阿姊。”

长公主道:“我是你亲姊,同我客气什么,要是你有心就回京看看我们,记得带上我的小侄儿小侄女。”

桓煊道:“我曾答应过父亲,此生不再入京。”

长公主道:“桓煊不能入京,你现在还是桓煊么?”

桓煊默然。

长公主道:“父亲不过是怕你将来后悔不甘,可若是你后悔不甘,要拿回你的江山,又岂是一个承诺可以约束的?”

桓煊点点头:“我明白。”

长公主欲言又止道:“你走前真的不打算去见太后一面?”

桓煊道:“请阿姊替我保守秘密。”

太后至今不知他未死,那日丧钟响起,她悲号一声便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便有些神智不清。

长公主叹了口气:“昨日我去看过她,太后自你……之后精神一直不好,白日里也开始呓语了……”

她似乎分不清死去的是长子还是三子,清醒的时候不发一言地一个人呆坐着,糊涂时就喊长子的名字。

桓煊漠然道:“桓煊已经死了,从今以后我和她再无瓜葛。这样于她于我都好。”

长公主知道他永远不会原谅太后向萧泠下毒,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劝他与母亲和解,只能沉默着点点头。

两人说完话,驸马也从净室回来了。

桓煊向长公主道:“阿姊还怀着身孕,我就不久留你们了。”

长公主眼中泪光闪烁:“三郎,你们要好好的……”

他隐瞒身份悄悄出城,长公主自然不能去相送,这一面或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桓煊也不觉动容,长揖至地:“阿姊保重。”

他将两人一直送到门外,送上马车,又目送着马车驶出山池院,直到马车消失在巷口,这才折返回去。

……

长公主和驸马刚走,高嬷嬷从蓝田侄儿家回来了,她的侄儿又生了个小侄孙女,她前阵子去吃满月酒,又在蓝田住了段时日。

桓煊将高嬷嬷叫到院中问道:“嬷嬷打算住在蓝田还是住在王府或山池院?”

老嬷嬷一听便拉下脸来:“殿下是嫌弃老奴不中用,要将老奴扔下?”

桓煊一怔,高嬷嬷自小照顾他长大,他当然不想与她分别,但她毕竟年事已高,又有个愿意孝顺她照顾她的侄儿,她实在没有理由跟着他去河朔。

“京城到河朔千里,且北方冬日酷寒,我担心……”

不等桓煊说完,高嬷嬷便道:“担心老奴撑不到河朔?未必河朔就没有老妪了?殿下且放心,老奴这把老骨头可硬着呢,老奴不替你们把小世子小郡主带大还不舍得死。”

桓煊无奈道:“嬷嬷,我已经不是亲王了。”

高嬷嬷拍了拍脑门:“瞧老奴这记性,那就是小小郎君小小娘子。”

桓煊道:“嬷嬷真的要随我去河朔?你在蓝田有亲人……”

高嬷嬷道:“人家有自己耶娘要奉养,老奴去凑什么热闹。”

她顿了顿,昏花的双眼中忽然放出光芒,跃跃欲试道:“老奴这一辈子最远只去过蓝田,也想一路长长见识呢!小郎君别嫌老奴老,老奴是人老心不老。”

桓煊忍不住笑了:“好,那我就带着嬷嬷去领略一下大好河山。”

三日后,桓煊启程离开京城。

他的三百亲卫毫不犹豫决定追随他去河朔,加上长公主拨给他的一百侍卫、府中愿意跟去河朔的奴仆,总共约有近五百人。

五百人的队伍离开京城无论如何也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长公主索性给了他们一个使节团的身份,光明正大去三镇“劳军”。

……

河朔三镇节度使府。

随随清晨起床,提着刀推开门,刚走下台阶,忽然发现庭中的梅花开了。

她微微一怔,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冬天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才十月已是一片琉璃世界。

然而距他们放灯之约只剩下两个月,桓煊还没到。

他七月初便已出发,按理说早就该到了,可他非但没出现,这两个月还音讯全无——这不能怪他,非要怪也只能怪他倒霉,因为他们一行人行至河阳附近,没几天河阳便有流民举兵叛乱,驿路断绝,音书传不过来。

随随虽然知道他带了数百精卫,但随行的还有高嬷嬷这样的老人家,若是不巧陷在人多势众的叛军中间不知能不能无虞。

偏偏秋冬时节边关不宁,她不能离开节度使府,只能派了一支亲兵去河阳接应,去了二十来日,还没有音信传回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越来越坐立难安。

心神不宁地练完一套刀,回房沐浴更衣毕,门外便响起橐橐靴声。

田月容推门进来,快步走向她:“大将军!”

随随道:“可有桓煊的消息?”

田月容眼中闪过一丝促狭:“那倒没有。”

随随眼神一黯:“有什么事?”

田月容“啧”了一声:“有人领着一队人马来投靠大将军。”

河朔三军声名在外,时常有流民帅带着自己的人马来投靠,随随见怪不怪:“有多少人马?”

田月容道:“属下也就粗略地扫了一眼,大约有个五六千人吧,马有上千匹。”

随随惊诧道:“这么多?”

人多还罢了,上千匹马可不是小数目。

她道:“那些人是从哪里来的?首领是什么来头?”

她若有所思道:“把兵马安置在城外,带那首领来见我。”

田月容忍不住笑出声来:“人马是从河阳来的,那首领是什么来头属下却是不知,属下只知道他姓甚名谁。”

随随终于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掀了掀眼皮道:“姓甚名谁?”

不等田月容说话,门外响起个熟悉的声音:“此人姓鹿,一头鹿的鹿。”

一人掀帘入内,手里拿着一枝半开的白梅,眼中盛满了笑意:“鄙人鹿子衡,见过萧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