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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果然就不哭了,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声音时远时近,始终听不真切。

伤口很痛,寒风刺骨,前路茫茫,他垂眸看看她微红的指尖,心里很满,满得要溢出来。

他想就这样背着她走到天荒地老。

可是一阵风吹来,她的笑声像雪片一样散落在了风里。

转眼之间,漫天飞雪不见了,他抱着她坐在灼热的山谷中。

谷中不见草木,也没有鸟兽,目力所及只有焦土,天空是沉闷的铁灰,电光如龙蛇般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她无力地躺在他怀里,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

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她背后渗出来,洇湿了她和他的衣裳。

她双眼快而轻地眨动,长睫像风中的蝴蝶,她似乎想抬手去抚他的脸,指尖才触到他下颌,便垂落下来。

他紧紧抓着她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脸上。

“还好你逼着我修炼,”她牵动了一下嘴角,“不求上进一辈子,临到头有用了一回……就是对不住你,要留下你一个人了……”

“别入魔,别入魔阿毓,”她抚着他手背上黑色纹路,揪紧他的手指,“别忘了你还欠我……”

她的手渐渐松开,眼神逐渐涣散:“欠我……一口仙气……”

一道道劫雷落下,天地和他的神魂一起震颤起来。

他将她抱在怀里,用后背挡住通天彻地的雷电,在倾盆大雨中,他不住地吻着她紧阖的双眼。

不该是这样的,他们生未必要同衾,死一定要同穴,他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谁知却被她骗了,她装傻充愣一辈子,大约就为了骗他这一次。

八十一道雷打折了他的脊梁,震碎了他的元神,却没能杀死他——仙身已成,他终于修成正果,可说好要随他一起升天的人食言了。

苏毓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合衣躺在冰寒彻骨的灵池里,熟悉的灵气缓慢而平稳地渗入他的经脉。

这次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一定能把他的小顶找回来。

苏毓伸手扶住池边坐起身,云中子一听到动静,立即从洞外走进来:“你的气海空了,经脉受了伤,在灵池中多蕴养几日。”

苏毓走出灵池:“我出去一趟。”

不等师兄说什么,他已经走出洞府外,御剑向着山外飞去。

……

倏忽三年过去,十洲格局剧变,三大宗门成了四大宗门。

三大宗门之首大衍宗,在宗主白景昕身陨后,宗门中貌合神离的两派终于分道扬镳,正式分为南宗和北宗。

而太璞宗宗主顾清潇,本就体弱多病,在夫人去世后哀毁过度,渐至于不能理事,终于决定退位让贤,将宗主之位传给独子顾苍舒,自己长年闭关、潜心修炼

这自然是冠冕堂皇的说法,外界一致揣测,前任宗主一定是被便宜儿子卸磨杀驴了,往好了猜是软禁,没准已经死了。不过没了顾英瑶,这倒插门宗主要修为没修为,要能为没能为,也没人关心他的死活。

顾苍舒却是个狠角色,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自家宗主之位还没坐热,见白宗主这传说中的亲爹一死,又打起了家产的主意。

不过白家的基业当然不能传给姓顾的,于是他另辟蹊径,娶了大衍宗长老的独女白千霜——他传说中的亲堂妹。

这桩亲事给十洲百姓提供了丰富的谈资,茶楼酒馆的生意都因此兴盛了不少。

不过,在修真界中,这三年来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却是连山君与大衍宗那场精彩绝伦的大战,尤其是斩杀白景昕那震烁六合的一剑。

究竟怎么个精彩绝伦,其实没人真正目睹——因为在场的人都死了。

外人只知他孤身一人闯入大衍宗圣地,单挑白宗主在内的十二高手,不到半个时辰便将十二个顶尖剑修杀得片甲不留,回门派的途中还顺便灭了个金甲门。

有这么个杀神在,即便归藏这些年安静得像一潭古井,仍旧免不了声名大噪,十洲境内没人敢来招惹。

连山君三不五时在外面兴风作浪,但在自家门派中却淡成了一个影子。

以前他还会出席一下入门礼,站在云端让人仰望一眼,如今连脸都懒得露。

三年来新入门的弟子,没人见过连山君的真容,甚至怀疑门派里究竟有没有这么个大能。

连云中子这师兄也很少见到他,每次回来,他都是遍体鳞伤、气海干涸,一回来便浸在灵池中,待伤好些,气海半满,便把自己关在丹室中一整夜,在次日天光微明时匆匆离去。

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西极、北陲、魔域和凡人界都有人声称见过他。

同门中,他只和叶离多说几句话,因为每个一两个月,他都会托师侄替他买甘华晶。

这一日,叶离收到师叔传音:“替我买一批甘华晶,有多少要多少。”

叶离苦笑:“师叔,十洲就那么几个地方出产甘华晶,上回将存货都买回来了,下一批要等明年。”

苏毓轻轻“嗯”了一声,便断了传音。

他捧着满满一盆棒糖走出丹房,琥珀色的棒糖在晨曦中流溢着甜蜜的光泽。

他轻轻推开挂着桃符的门扇,一股夹杂着乳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架子和几案上摆满了糖,橱柜里塞满了糖,连花瓶里也插着糖。

苏毓把新做好的七百八十四支放在架子上,给小顶传音。

没有人答应,他拿起一支糖,坐在榻上,慢慢剥开纸,故意发出“刷拉刷拉”的声响,像哄小孩一样道:“做了你爱吃的糖,再不回来,我可就吃全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