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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毓继续问陆仁:“你可记得天雷是几道?”

陆仁想了想道:“弟子被劈出神智前,自是一无所知,但开启灵智后,弟子记得,至少有五六十道。”

几人都是一惊,那就是渡劫期九重境所历的大雷劫了,这是飞升前的最后一次雷劫,不成功便成仁,若是渡过,便能平地飞升,若是渡不过,便只能陨落,魂魄重归天地,这位归藏前辈,不幸成了后者。

叶离皱着眉冥思苦想了一阵,摸了摸下巴道:“不对啊,三百年前我们归藏有哪位前辈渡大雷劫么?我怎么不记得。”

便是在归藏这样的门派,能修到渡劫期九重境的修士,也是寥寥无几。

而且归藏的大能渡雷劫多半是在九狱山寻个僻静的地方闭关,随洲距门派数千里,都快到北陲了,谁会跑到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去渡劫。

距今三百多年也不算久远,若是有这么一号人物,他们不该一无所知才对。

蒋寒秋也疑惑地摇摇头:“我也不曾听说过此事,按理说门派中有大能陨落是大事,怎么都会记上一笔。”

归藏每年冬日一小祭,三年一大祭,历代陨落的大能都会配享祭祀,神位中也没有这个人。

苏毓却似早有所料,脸上没什么惊讶之色,只是问陆仁道:“他当时可曾与你说过什么?原原本本告诉我。”

陆仁点点头,那位大能是他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又是引他入道途之人,即便过去三百多年,他的话音犹在耳畔。

“那时候五六十道劫雷全都降完,他已经奄奄一息,发现弟子有了灵智,抚了抚我的头道:‘小石头,你我也算有缘,剩下一点修为也带不去,便送与你吧’,说着便传修为给弟子,不过弟子天资驽钝,根基又浅,只吸纳了少许,大部分的修为都散在天地间了。

“对了,弟子会拜入归藏,也是因了这位大能的指点,他说‘小石头,你有慧根,假以时日修出人身,拜个好师父,定会有所成就’。弟子说‘我只是一块石头,哪个师父会收我呢’,那大能便说,‘归藏派兼容并蓄,海纳百川,对山精水怪也是一视同仁,我便是归藏门下,如今传你本派心法,你潜心修炼,他日入我门下,也算我临死前的功德一件’。”

他说完,眼眶微微发红,怯怯地望向苏毓:“师叔祖,弟子是不是做错事了?”

他虽是石头,但却比一般人都聪明,几句话听下来,他便猜到那位大能的身份有蹊跷,他是叫有心人利用了。

他这个容易被人忽略的特性,充作耳目太适合了。

可无论那人存心如何,他究竟是得了人家的修为和心法,若没有他的指引,他也不会拜入归藏。

那算是他的恩人。

他心里又愧疚又难受,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

苏毓道:“若是我没猜错,当时你和他同受天雷,又得他所传修为,神魂便有了联系,他可以用你来‘看’。”

叶离摸了摸下巴道:“所以他又是给修为,又是传心法,还指引他拜入归藏,打一开始就是为了往我们门派安插‘眼线’。他和我们门派有多大仇啊……”

那种时候一般人扛天雷还来不及,这位还顾得上安插细作,也不是一般人物了。

蒋寒秋捋了捋头发:“等等,那人不是陨落了么?”

叶离道:“对啊,飞升劫只有两种结果,不是飞升就是陨落……”

苏毓摇摇头:“不,陆仁替他分担了雷劫,所以他的飞升劫并未渡完,虽然身死,但魂魄并未全散。”

他安抚似地摸了摸炉子,对陆仁道:“不知者不罪,你也不必自责。不过事了之前,你须呆在封灵阵中,也不可聚气。”

他不知道那人与陆仁的联系究竟是通过灵力还是神魂,只有两者都切断了才保险。

陆仁以为按照师叔祖的作派,他最轻也会被逐出师门,没想到他竟不打算追究他的责任,不由吃了一惊。

叶离觑了眼师叔,这还是他冷酷无情的师叔吗?

若是按着他以往的性子,不会留个隐患在门派中,要么立即除去,要么不动声色,反过来加以利用——不过那样便会将陆仁置于险境。

如今断了陆仁与外界联系,那人自会察觉,多半会当陆仁死了,这样反而保全了他。

叶离不由感慨,小师妹虽然变成了炉子,威力更胜当年,师叔为了她都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苏毓冷冷地乜了师侄一眼,吓得叶离一缩脖子。

苏毓对陆仁道:“你先出去吧。”

陆仁仿佛劫后余生,忙向师长行礼告退。

待他离开,叶离好奇地问苏毓:“师叔,你是怎么发现陆仁有问题的?”出了丁一的事后,他们察觉身边有别人的耳目,但排查了几次都没有结果,又不可能对所有弟子都用上搜魂咒,便不了了之了。

苏毓道:“十洲法会那次,你们被困阵中,单单漏掉了他,当时我便感觉遗漏了什么事,只是想不起来。今日见到他方才想起。”

他顿了顿道:“不说他是石头成精,即便他真是一块石头,法阵不是人,哪有漏掉他的道理。”

叶离深有同感,当时他也隐隐察觉不对,但每次一想到陆仁身上,思绪就像是打了滑,不由自主地滑到别的地方去。

如今想来,即便陆仁是石头成精,也不至于如此,那位大能前辈想必还动了别的手脚。

蒋寒秋道:“当初就是小顶发现陆仁不在船上,这才让我们警觉起来,那人难道是在帮我们?”

苏毓眼神动了动:“他在借陆仁提醒我们,不过未必是帮。”

叶离看了眼师叔:“师叔猜到他是何人了?”

苏毓道:“我师父收过三个徒弟,你们曾经有个大师伯。”

叶离和蒋寒秋都是一惊。

苏毓道:“我不曾在归藏见过他,早在我入门前的两百多年前,他已经被师父逐出师门了,我也只听师父和师兄提过一句。”

他当时只觉难以置信,在他看来,师父性子好得实在有些过分,简直是个由人捏圆搓扁的面团,能让他逐出师门,必定是犯了无可饶恕的过错。

不过对那段往事,师父和师兄都讳莫如深,师父更是露出悲痛之色,他便不问了。

他在西极取回幼时的记忆,但始终缺了几片,比如他父亲的样子,十一岁他在师父房中究竟看到了什么,以至于冲动之下自剖灵脉。

如今他想起来了,当日他在师父房中瞥见的是一幅画像,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大师兄,也是亲手杀了他母亲的仇人,更是给了他血肉之躯的生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