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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秋也是一脸困惑:“自是她,宫中还有哪个何贵妃。”

她顿了顿道:“圣人今夜不是和贵妃、太子在骊山么?你们一家人过年好好的,又为何来打搅妾的清净?”

尉迟越道:“太子……”

沈宜秋浅笑了一下,低下头去,只管自己饮酒,不再理他。

尉迟越上前夺过她手中的金酒杯:“你有胃疾,不可饮酒。”

沈宜秋笑出声来:“圣人好生奇怪,莫不是醉了?”

尉迟越道:“孤知道了,定是你和母后合起来作弄孤。”

沈宜秋一怔:“母后?张太后么?张太后三十年前便仙逝了。”

尉迟越大骇。

沈宜秋抬起头来,却不复方才年轻的模样,只见她容颜憔悴,眼尾满是细纹,嘴角微微下垂,鬓边已有了几缕白发。

尉迟越心中一恸:“小丸,别作弄孤了,快跟孤回家。”

沈宜秋敛去笑意,掀起眼皮看了看他,漠然道:“圣人自己家去吧,不必理会妾。”

话音甫落,殿中忽然飘起雪来。

尉迟越未及去想宫殿里为何会飘雪,只见雪片柳絮般纷扬,沈宜秋的发上、肩上,乃至眼睫上,全都落满了雪。

可她却似木雕泥塑的偶人一般,一动也不动,仍旧端坐在食案前。

尉迟越忙上前去拉她:“小丸,我们回家。”

沈宜秋的嘴唇已经冻得褪了色,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像是用冰雪雕成,她的声音比冰雪还冷:“家?妾哪有家。”

尉迟越几乎是在哀求:“小丸,走吧。”

沈宜秋不理会他。

说话间,雪已经积了一尺来深,眼看着要将她埋起来。

尉迟越不管不顾地上前去抱她,可沈宜秋仿佛在这里生了根,他怎么也抱不起来

沈宜秋叹了口气:“妾这辈子哪儿也去不了啦。”

尉迟越只觉心口仿佛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心神俱震,蓦地惊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四下寂静无声,他茫然不知身在何处,想起梦中情景,只觉心脏紧紧缩了起来。

尉迟越怔了半晌,方才慢慢回过神来,回忆起昨晚的事,知道自己好好躺在甘露殿的侧殿中。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躺在被外。

他赶紧伸手往旁边摸索,摸到裹着衾被睡成一团的沈宜秋,揪紧的心顿时一松,后背上冷汗涔涔而下,如同劫后余生,便即将她连人带被子紧紧搂住,低声唤着“小丸”。

沈宜秋在睡梦中隐约听见有人唤自己,想答应一声,奈何困得张不开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尉迟越听见她的声音,将她搂得更紧。

尉迟越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第二日却是难得睡过了头,醒来已经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织锦床帏的缝隙,将帐幄映亮。

他想起昨夜的怪梦,仍觉心有余悸,低头看看怀中人,只见她双目紧闭,睡得十分酣甜。

尉迟越端详了沈宜秋好一会儿,怦怦乱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松开太子妃,撩开床帷——虽然起得迟了,还是得亡羊补牢去庭中练一会儿剑。

正欲披衣起床,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枕边,却见床头放着一叠衣物,雪白的料子,叠得整整齐齐。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件,展开一看,是一条裈裤,触手绵软,正是他上辈子常穿的那种。

唯一的不同处,是裤脚边缘不显眼处绣了一只通体乌黑,头顶生着月牙斑的小猎犬——除了沈宜秋,还有谁会在太子的衣物上绣只狗儿?

尉迟越既惊且喜,再拿起一件,是一对足衣,也绣着日将军。

他将那叠衣物一一看过,却是一整套的贴身衣物,每一件上都绣着日将军,或作或卧,或扑或人立,姿态各不相同。

他抱着那堆衣裳,竟有些手足无措,明明是极轻软的物事,可捧在手里却仿佛沉甸甸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沈宜秋的声音:“殿下可还喜欢?”因是刚睡醒,口齿有些不清,便有一种娇慵的意味。

尉迟越转头一看,只见她已起身,屈腿坐在床上,双颊微红,青丝委了满枕。她嘴角挂着浅笑,笑靥若隐若现。

太子仔细一看,却见她眼中微有血丝,恐怕连日来不曾好好歇息,一直在赶针线活。

他将衣裳小心放下,回身紧紧抱住沈宜秋:“孤喜欢,但是以后别再做了。”

沈宜秋被他箍得有些喘不过气:“不过几日的功夫。”

尉迟越松开她,坚决地摇摇头:“不许再做了。孤每年元旦穿一回便收起来,能穿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