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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墓园回到壹号宫时已是傍晚,洪良章照例亲自出来迎接,看见自己阔别多月的孙子时,笑得眼睛眯成一道缝,花白的眉毛弯如银钩,十分高兴地揽过洪远航干瘦的肩膀:“小航,累着没?”

洪远航一边干笑着,一边躲躲闪闪地瞥向虞度秋:“还好,飞机上睡了会儿……”

虞度秋目光掠过他们爷孙俩,权当没看见,径自往主楼去了。

柏朝快步跟上,低声问:“你给他房间装监控或者窃听器了吗?”

虞度秋摇头:“没必要,万一装了被发现,反而引起他们的警惕。况且壹号宫这么大,多的是监控收不到声的地方,他们爷孙俩大可以去小树林遛个弯,高尔夫球场散会儿步,哪儿都能商议,不至于蠢到在最有可能被监控的房间里密谋。纪凛也建议我按兵不动,反正人已经落入我掌心了,跑不掉的。”

柏朝:“你特意召他回国,难道只是看管着他,什么也不做?”

“拜托,我可是守法良民,怎么能背着警察动用私刑呢?”虞度秋一脸无辜。

柏朝:“……我没提私刑。”

虞度秋付之一笑,轻巧略过“不小心”透露的真实想法,说:“洪伯在我们家的消息网太大了,我的任何一个举动都有可能传到他耳朵里,为了不打草惊蛇,我只能尽量减少行动了。哎,这就是当国王的代价,众矢之的啊。”

柏朝趁着别人没注意,牵起他的手捏了捏:“没关系,我会让你赢的,你观战就好。”

今年的中秋刚好赶上周末,平日里忙着上班上学的,终于有时间与家人团聚,有关中秋节的热搜一大早已经上了五六条,阖家团圆的气氛从网络蔓延到线下。

虞家今年的家宴算不上圆满,外公虞友海依旧隐居世外,只来了通电话祝福。父亲则忙于照看国外生意,脱不了身。虞江月今年能回国参加家宴,已是相当难得了。

家宴虽带一个“家”字,可来的宾客不止是亲朋好友,亲密的世交与生意上的伙伴均在受邀之列,本质上仍是一场带有社交性质的商业宴会。

虞度秋将今日宴会的流程安排发给了纪凛,嘱咐他从壹号宫南边的隐蔽小门悄悄进来,顺带探听专案组的最新进展。

柏朝端着早餐进自己的卧室时,看见他热火朝天打电话的样子,将餐盘重重一放,扬眉:“在跟谁聊天?陆瑾瑜?”

虞度秋刚好结束了通话,长腿伸出被子踹他一脚:“是纪凛,你又乱吃什么飞醋,昨晚我补偿得还不够?”

“你前科太多。”柏朝拾起地上躺了一夜的项链,擦拭干净,接着手绕到他颈后,小心地给他戴上,“纪凛说了什么?”

这个姿势像拥抱,虞度秋顺理成章地搂住他。

柏朝凌晨洗了澡,早上又洗了遍,昨夜的一身热汗随水而去,此刻身上散发出清爽的沐浴露淡香,虞度秋的脸埋进他的肩窝,用力一吸,缓缓呼出,感觉比顶级的舒缓香薰更解压。

小家伙的成长环境脏污不堪,按理说应该不太讲卫生,却意外地养成了爱干净的好习惯,这点十分合他心意,放纵餍足之后抱着清清爽爽的温热身躯入睡,谁还计较是谁主动屈尊去敲响谁的房门。

虞度秋没骨头似的地靠在他肩头,揉捏他的耳垂取乐,懒洋洋地说:“他们局里的经侦科忙活了大半个月,杜书彦太精了,自己的账户一点问题也没有,当真是‘清清白白’。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昨天终于查到他的一名员工账户中有几笔异常转账。”

“去年十月的邮包案之前刚好有一笔,但收款方是海外账户,从手续上来看没有违规的地方,国外银行出于信誉和保密原则,不允许外国警方随意查证收款人信息,需要办手续写申请,很费时,纪凛问我有没有这方面的人脉。我说看在他像小媳妇儿似地照顾穆浩的份上,就帮他查一查,然后他就挂电话了。”

“他可能正拿着枪赶过来崩了你。”柏朝正经八百地开了句玩笑,“你怎么帮他查?去收买行长?”

虞度秋轻描淡写道:“不用那么麻烦,是家小银行,我买下来就行了,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

事实证明,金钱可以让罪恶肆意蔓延,也能让正义势如破竹。纪凛真该庆幸,虞度秋站在他们这一边。

柏朝收起心底的小震撼,关心起了另一个重点:“那名账户异常的员工是谁?”

倘若杜书彦想让自己完全置身事外,即便东窗事发也将罪名推卸得一干二净,这名员工必须对他忠心不二,甘愿当他的替罪羊,但这种无私奉献的十佳好员工,或者说这种傻子……真的存在吗?

虞度秋玩够了他的耳朵,手指插入他短硬的头发,侧头亲吻他脖子上未消退的红痕:“除了王后,还有谁会如此拥护国王?除了他,还有谁最有资格当王后?”

这个人选,其实他们早已开始猜疑。

柏朝脑海中浮现出一道高大身影,对方一步一声轻响,踏着满地混着鲜血的雨水,从幽寂的小巷深处缓缓走来,影影绰绰,宛如鬼魅。大雨不间断冲刷着的路灯光昏暗而阴冷,用自己所剩无几的光亮竭力照亮对方的身形——

想象中的模糊场景与那晚不甚清晰的监控在某一瞬间重叠到了一起,负负得正,拼凑完整的画面忽然明晰了起来:

那人慢慢抬起长柄黑伞,露出了一目了然的脸庞——轮廓硬朗,浓眉深目,一段鹰钩鼻却令面相多了几分狠戾不善。

对方隔着幻想朝他客客气气地一笑,手指上的戒指缓缓流下一滴红宝石般的鲜艳血珠。

在初秋尚且温热的气温中,柏朝无端地出了一身白毛汗。

“今晚或许就能确定我们的猜测是否正确了。”虞度秋的手摸到他结实的后背,满意地摸到了一片光滑,看来砸重金请的疤痕修复师物有所值,“记住,你的任务不是冲锋陷阵,逮捕罪犯,那是警察的活儿。你只要挖到一条他们参与犯罪的线索,就立刻抽身而退,剩下的交给警察。”

柏朝点头:“我明白,总而言之,不能让他们把一切罪责推给洪伯,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对吧?”

“对我而言,是的。对警方而言,与我们合作还有一个目的——为了暂时不惊动那些杜书彦想讨好的‘买家’。所以,于公于私,我们都必须在逮捕他们之前,拿到足够定他们罪的证据。”虞度秋捧住他的脸,亲了嘴唇,“务必当心,戒指戴着,站在监控看得到的地方,纪凛会确保你的安全。”

柏朝按住他的后脑勺不让走,贴唇呵气,温情脉脉道:“你也当心,今天我不能时时陪着你,但我会留一样东西保护你。”

虞度秋正沉沦于这番柔情蜜意中,忽听“咔哒”一声脆响。

“……?”

他低头,看见小畜生不知何时探进被子的手收了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戴上了某样冰凉坚硬的金属物体,关键是……戴在很要命的部位。

“保护你不受诱惑。”柏朝轻咬他耳朵,“之前被你关在地下室的时候发现的,很适合用来锁住你的花心,少爷。”

虞度秋掀开被子看清了那物,难以置信地抬头:“找死?钥匙给我。”

柏朝起身后退到安全距离,面无表情道:“钥匙我藏起来了,只要你安分,宴会结束后就给你解开。”

虞度秋简直气笑了:“你在跟谁说话?有必要这样?”

“我很记仇的,少爷。”柏朝理了理自己的衬衫,从衣橱里抽了根领带,边系边说,“你当着我的面搂着陆瑾瑜去房间的事,我会记一辈子。今天他要来,你觉得我会放心你们独处吗?”

……不得了,上位前装可怜博同情,上位后就露出獠牙秋后算账了。

“我都说了,我什么也没做。”

“你是没做什么,可我在房门外等你的那一个小时,死了一万遍。”

虞度秋蓦地愣住。

“你曾说过,不考验到那种地步,你无法安心。我也一样。”柏朝收拾好了自己,淡淡道,“毕竟,你还没亲口承认你爱我,不是吗?”

虞度秋呆呆地看着他潇洒离去,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脑海中只飘过一句话:

养狼为患了啊……

为了晚上的家宴,壹号宫里里外外请专人装饰了一遍,主楼大厅前几日重新布置过,撤去了不必要的家具,留出更宽阔的空间摆放装饰和自助餐炉、咖啡机、临时酒吧等。

纪凛与卢晴乔装打扮成员工,从后门悄悄溜进来的时候,几名工人正站在高高的三角梯上,给五六米挑高的天花板遮上一层巨大的白色绸缎,几片粉红花瓣从缝隙间飘落下来,他们弯腰拾起,发现是新鲜的玫瑰。

“虞先生在搞什么?”卢晴疑惑,“这么漂亮的花瓣,干嘛藏在天花板上?还用布遮起来?”

纪凛:“谁知道,反正我们不参加宴会。”

正说着,虞度秋刚好和虞江月从旋转楼梯上下来。母子俩仿佛商量好了似的,都选了银白色的高定礼服,乍一看如月神降临人间,清辉万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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