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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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最不愿看到的事已经发生、无可挽回,他自然就变得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支撑他活下去的,无非就是复仇的念头。眼看着复仇失败,就干脆自杀了。”
纪凛沉吟片刻:“或许不止是复仇。保护杜书彦,是他一生中做过的最大的一件善事,他以为起码在杜书彦眼里,无论他做什么,都是个好人,没想到最仇视、最憎恶他的人却是他舍身保护的人,所以他才死得那么痛快,好像万念俱灰了一样,否则他应该拉上杜书彦陪葬的。”
虞度秋笑了:“你还说我同情罪犯,自己不也为他们的罪恶找理由?”
纪凛切了声:“我才不是为他们开脱,有一百条理由都不能抵消他们犯下的罪,分析罪犯的动机只是为了完善案子的来龙去脉。费铮再怎么一厢情愿地保护都无济于事,因为杜书彦心中早已有了仇恨的种子,而种下这颗种子的,正是费铮自己。他们早晚要反目的。”
“狗咬狗,黑吃黑,这种戏码我百看不厌。”虞度秋想拍手鼓掌,可惜打石膏的手完成不了这个高难度动作,只好拍了拍柏朝的大腿,“费铮或许都没想到,他输的原因居然是不够自私。”
杜书彦的复仇之心是真,痛苦之情是真,对费铮的感情或许也是真,但在利益面前,统统得让路。
“不管怎么说,要不是他惟利是趋,费铮未必会重启自己的毒品交易线,也未必会寻到柏志明这个老手协助他,我们更无法查出裴、杜、岑、包括你家之间的陈年旧案的真相。在那之前,费铮几乎已经金盆洗手了。”纪凛顿了顿,“可能就像你说的,他有杜书彦这个精神寄托了,不执着于杀你了。”
虞度秋耸肩:“但他最终还是决定杀我,并且想折磨我至崩溃后再杀我,惨还是我惨。穆浩不在,我就直说了,要不是他生日那晚乱吹我是无所不能的神,恰好被监视他的费铮听见,触动了怒火,引发了旧仇,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归根结底,这些事儿你得怪穆浩。”
纪凛一下就怒了,差点儿拍桌子:“你放屁吧!你就断了条胳膊,穆哥可是被囚禁了十个月!你好意思说自己惨!”
柏朝也道:“这与穆浩说了什么无关,费铮每年都烧画,他对你家的仇恨最深也最执着,哪怕看起来暂时熄灭了,但只需一个小小的契机,他的复仇火山早晚会爆发。”
虞度秋被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反驳,一脸无辜地看向柏朝:“怎么连你也帮着别人说我,我不惨吗?”
柏朝的音量立刻低了下去:“我只是在分析,没说你……”
“我不管,道歉。”虞度秋没理也不饶人。
柏朝无奈,倾身抱了抱他,顾忌着他的胳膊,没敢用力:“对不起,你辛苦了。”
虞度秋马上又笑嘻嘻了:“你要是什么事都这么乖、这么坦诚就好了。”
柏朝像脚下的两条杜宾那样,蹭了蹭他的脸:“再等我一段时间。”
纪凛没喝青梅酒,牙齿却酸得要死。
一个谲而不正的骗子,一个两面三刀的间谍,智商加起来能碾压整个平义的罪犯,谈个恋爱怎么变得像降智偶像剧里的腻歪小情侣?
他近期情路不顺,越发瞧这两人不爽,没等虞度秋说出下一句打情骂俏,就先发制人:
“归根结底还是因你而起,费铮发现穆哥与你的朋友关系、以及吴敏的背叛后,就改变了原先让刘少杰逼迫吴敏,引诱裴鸣并下药谋害的计划,转而杀了吴敏,只留下穆哥,就为了让他亲眼见证你的死亡、神的堕落,真是心理变态……”
“穆哥原本被他囚禁在江学小区的房子里,后来柏志明出逃偷渡到缅甸,费铮让他把穆哥一块儿转移过去,柏志明哪有闲工夫照顾,骗了个孕妇住在山上看管穆哥,自己压根没去过几回。”
“紧接着就是你回国了。”纪凛道,“后面的故事,你基本都知道了,和杜书彦供认的差不多,我就不多说了,简单补充几个我们之前不知道的细节吧。”
其实也不多,他们早已掌握了大概的情况,只不过从杜书彦的角度来叙述这整桩案子,又有些新的发现。
比如,柏志明是费铮故意放跑的,他在缅甸的女友也是费铮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监控柏志明,以便将来万一东窗事发,起码还有利用柏志明偷渡去缅甸这条后路,不得不说,费铮其实考虑得很长远。
可他终究无法割舍自己强烈的复仇之心。
雨巷那一夜,当他从暗处进入路灯光下,就注定了他的暴露。
他或许也知道这点,所以后来的行动才一次比一次大胆恶劣,完全将犯罪当成了一场与虞度秋的博弈游戏,乐在其中,毫不关心自己拽多少人陷入了泥沼,尽情地踩在别人尸体上跳舞。
刘少杰与姜胜或许算得上最早的受害人。柏志明将他们从懵懂无知的孩提时代拖拽进了一个由罪恶与谎言打造的牢笼,囚禁了他们近二十年,在他们失去价值时,又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当作个人财产,转赠给了另一个恶魔。他明知这两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可能会丧命于费铮之手,可他根本不在乎。
刘少杰与姜胜,本就是他培养的替死鬼。
这两个唯父命是从的愚蠢之徒,至始至终协助柏志明隐瞒真相、逃出生天,认为他们的父亲是个好人,即便是杜书彦,也认为他们可怜又可恨。
刘少杰在雨巷案中顶了罪,被关入看守所,无法再参与之后的行动,而姜胜又难堪大任,在洪良章的协助下,费铮将其送入壹号宫,然而住在江学小区的费铮很快便发现,有便衣警察在小区内搜查租户。
他意识到姜胜行迹败露,便干脆地抛弃了这颗无用的棋子, 正如他们之前所料,即便那晚姜胜安全逃回出租屋,费铮也不会让他看见第二天的黎明。
“那次绑架你之后,杜书彦知道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费铮了,他也害怕被我们查到,所以立场完全倒向了费铮,想赶在罪行暴露之前,将我们赶尽杀绝、栽赃嫁祸。”
“于是,他就放任费铮策划了缅甸的行动,并且没有告诉他一直依赖的洪良章。”
费铮狡猾便狡猾在,他明明早已知晓他们的缅甸之行是为了抓捕柏志明,却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柏志明做好准备,因为他知道柏志明与他之间已经没有利益关系,得知消息只会先行遁走。所以他拖延到了警察保包围抹谷、虞度秋的车队进入抹谷的那一刻,才把这个糟糕的消息告诉柏志明。这样一来,柏志明为了活命,只能听他调遣,协助他的计划,杀死包括裴鸣在内的所有人。
一举除掉两位难搞的仇敌、两位执着此案的警察,还能让穆浩亲眼看见神之死、让虞度秋看见希望后再坠入绝望而死,简直完美达成费铮的所有复仇目的。
并且身在国内的费铮与杜书彦,可以不沾一滴血地坐享渔翁之利。
“好险,差点就让他如愿以偿了。”虞度秋的酒杯已经见了底,还想再倒一杯,却被柏朝按住了杯口,老大不高兴地放下了酒杯,“你说了半天,好像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啊,还需要柏朝告诉你什么?”
纪凛铺垫至此,终于即将迎来此行的重头戏。他的目光在面前这对半搂半抱的主仆身上游走了一圈,脑海中回想起了来之前穆浩叮嘱他的话:“度秋现在很袒护柏朝,我们市局派了几个人去调查,都折戟而归。柏朝的确没有犯罪,我们无法强行提审他或拘留他,但我总有种直觉,串联起所有这些跨度二十年的案件的关键线索,就在他身上,所以我们要想办法,让度秋站到我们这边来,协助我们让柏朝开口。”
“而让度秋倒戈的最佳方式,就是挑起他的疑心……虽然这样对朋友不太好,但为了真相大白,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以后再跟他道歉。你听我的,我看了你们调查的经过,觉得这个地方可以利用,你就这么说……”
身体仍旧虚弱的穆浩无法亲自前来,便将这个重要任务委托给了他。
不得不说,是个狠招。
穆浩能与虞度秋成为挚友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他们为了自己坚守的原则而不近人情的模样,几乎如出一辙。
虞度秋并非不知柏朝的身上疑点重重,可这两人经历了太多生死与共的时刻,寻常手段已无法撼动他们二人之间坚如磐石的信任。
所以……
纪凛在心中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出了穆浩教他的台词:“在杜书彦的供词中,他提到了发生在缅甸的一件事,与柏朝有关。”
虞度秋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来:“什么事?”
“我们进入抹谷的那天,费铮曾给柏朝发过一封邮件。”纪凛看着面前两人的神色同时一滞,“他那会儿就有心拉拢,于是告诉了柏朝,柏志明已经知晓一切,会来杀我们。虞度秋,他没告诉你这件事吧?“
“我就是想问问柏朝,你没提醒我危险就算了,为什么连你最珍视的他也没提醒?还冒险带着他上山去找柏志明?”
纪凛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一鼓作气说下去:“你是不是早就联系了柏志明,早就知道了柏志明企图炸死我们的计划,于是将计就计,假装陷入绝境、只身去找柏志明,让虞度秋以为你要舍身救他,再也回不来,陷入痛苦绝望之中,然后再突然来个峰回路转,令他在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之下,舍弃所有前嫌,毫无保留地信任你?”
“柏朝,我越来越觉得,你才是这盘棋局里最危险、最深藏不露的那颗棋子。”纪凛冷冷地盯着他,“你的目标不仅是全灭敌方所有棋子,更是吃掉自己的国王。这盘棋局中,你才是最终真正的赢家。我说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