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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当时表情不大好看,说是小孩的眼睛纯净,能看到成年人看不到的影子呢。”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当初发生的种种便齐齐涌上武立有心头:

“不过她老人家后面又说,相传月亮里是有人的,住了一个嫦娥——”他说着,伸手抓了抓腰侧:

“后面话没说完,我就见她两股鼻血流出来了。”

一家人当时不以为意,武大敬当老娘天干物躁上了火,第二天进山采了些夏枯草,熬了些汤水给她喝。

开始两天没有管用,后面却又流鼻血,且越流越多,到了后来咳血不止,耳朵、眼睛都流血。

“还有个症状,身上似是生了疮,开始痒。”武立有道:

“到了九月十六,我奶就说她不行了,让家里人准备丧事。”

棺材寿衣都是现成的。

这个时代的女性成婚之初,嫁妆里就有一副棺材,从年少时期摆到年迈之后。

因此稍有些讲究的人家就算家里有丧事,也是不慌不忙的。

赵福生点了点头,再问:

“你奶临死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她想起武立有提到他三弟武立功曾看到过月亮里有‘人影’,兴许是武立功看到鬼了。

“您这样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武立有一听这话,顿时眼睛一亮:

“我奶临去之前,喊着说是鬼索命了。”

他话音一落,似是头皮痒得钻心,又拼命伸手抓了好几下,一大撮头发应声而裂,拽着一块指甲盖大的头皮屑一并被拉扯下。

“鬼索命?”赵福生已经知道了真相,见此情景也觉得头皮发麻。

不知何时,面前烧得噼里啪啦的柴禾声安静了许多,‘轰隆’咆哮的火苗上方大股黑烟升起。

遮盖了月亮的乌云散开,露出上方饱满的圆月。

月华如水,倾泄而下。

此时已经八月了,天气还有些热,狗头村的夜晚虽说降了些温,但烧着柴禾堆时周围仍炎热。

可顷刻功夫,却有一股莫名的寒意笼罩,使得围坐在火堆边的人下意识的靠近了火堆一些。

云散月出的那一瞬,赵福生鬼使神差的抬起了头。

这会儿还不到八月中,但今夜的月亮却格外的圆润明亮,她脑海里想起了武立有说过的话:大汉205年的八月一日,他奶夜里观月,年幼的武立功看到了月亮里有一道人影。

兴许是受这言论影响,她望着那明月,竟果然见到月亮之中似是有一双血红的眼睛闪过。

一道细微的黑影从月亮之中探出了头来,阴冷麻木的眼睛冷冷的盯着武家众人看。

‘咕——咕咕——’

远处有夜枭的鸣叫声传来,山坳地势低,回音经久不歇,赵福生后颈、双臂浮出鸡皮疙瘩,猛地回神,再定睛一看时,却见月亮四周缠了氲氤的雾气,哪有人影?

不过是一场虚惊罢了!

武立有不知她的走神,还在道:

“……她老人家说是厉鬼索命,报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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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那一瞬间被窥探的感觉太强了,不太像是幻觉。

她想到了自己办要饭胡同鬼案时,站在夫子庙门前窥探,结果却反遭厉鬼窥探的情景——

赵福生心中一寒,笃定:厉鬼就在附近!

不知是厉鬼隐形的缘故,还是众人认知受了干扰,看不到鬼的存在。

她目光从武少春、武立有,以及武少春娘、其他帮忙干活的村民们脸上一一扫过,每个人的神情生动、鲜活,且都有些面熟,是先前带路的人。

鬼在哪里?

赵福生强忍心中的不安,又问:“这话怎么说?”

“赵大人,您减免了镇魔司的赋税,是我们村的恩人,不瞒您说,当年这事儿,武大通是办得不地道的。”

武少春的娘提着刀,一面宰鸡,一面壮着胆子接了句嘴。

“他早年丧父,家里贫穷,一大把年纪却没有人家看得上他,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于是这个人便起了歹毒心肠——”

她说话时,‘呯呯’两刀,麻利的将鸡分剁两半,又切成条状,剁成一块一块的,放进一旁的簸箕内:

“他那个媳妇来路不正,早年我婆婆说,他那婆娘,是杀了人抢来的。”

武少春娘说话时,一滴汗水顺着她鼻梁滑下,落到她鼻尖处,她似是有些痒,伸手用力抠了数下。

指甲缝间不知是沾了鸡血还是人血,染得满鼻头都是。

一层脱裂的皮痂飞扬在鼻尖处,她满不在乎的伸手撕去:

“我听说,县城有一个什么讨饭胡同——”

赵福生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打断了她的话:

“要饭胡同?”

“不清楚。”

武少春娘摇了摇头:

“我一辈子也没去过县城,就听人这样说的。说是那里一条街全是花子、拐子,这些人走南闯北不干正经营生,拐骗别人家的儿女,用来贩卖。”

她说话的同时,赵福生心中生出一股怪异的直觉:武少春的娘看起来不声不响,但可能会说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此次的遗忘鬼十分厉害,掌控了认知法则,她必须要提前做准备。

想到这里,赵福生连忙将袖口中的卷轴摇了出来,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很多被拐的人都会被藏在那里,用以交易,据我婆婆说,武大通早前的婆娘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不知道她是姓孟还是姓沈,反正开始时哭闹得很凶,村里人都有所耳闻。”

“大家想,女人嘛,开始不从,有了娃后始终会认命的,哪知她没熬过那一关。”武少春娘摇摇头,叹了口气:

“后面就难产死了。听我荣婶子说,武大通切了她肚皮将孩子抱出来,但兴许是晚了一步,孩子在娘胎多呆了一会儿,出来时就是个死婴。”

她说到这里,气氛顿时不大对劲儿。

风声停了。

夜枭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也消失。

燃烧得十分旺盛的木柴火焰被压制,诡异的阴森感再度来临。

武少春的娘不知大祸临头,赵福生寒毛倒立,感觉到厉鬼气息。

她强忍颤粟,转头四处探望。

只见武少春娘的脚下,阴影蠕动着。

黑暗中,一个漆黑的脑袋缓缓从阴影里探出小半个脑袋,露出一双死鱼似的眼睛,森然与赵福生对视。

“本以为这武大通是大人、小孩双失,哪知听荣婶子说,小孩却并没有死。”

没有温度、没有呼吸与脉搏,不会哭喊、叫闹,却偏偏还会动弹。

武少春的娘机械的摆动着胳膊宰切鸡肉。

两股殷红的鼻血顺着她鼻腔往下流,涌入她嘴中,沿着下巴往下滴,将她衣裳染红。

血流如注,像是两股开闸的泉水,滴落到了她面前的菜板上。

她像是并没有察觉,仍道:

“听我当家的说过,那武大通当时还给孩子取名武立人——”

“武立人!”

赵福生震惊万分。

而武少春娘将这名字说出口的刹那,令人胆颤心惊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她的眼睛、耳朵里喷涌出大股鲜血,一个不足一米的鬼影攀爬到了她的后背,与她影子合而为一。

紧接着她的身体‘呯’声爆炸。

武少春娘甚至来不及抓痒与惨叫,瞬间惨死于厉鬼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