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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瑶从岔路里出来时,刚好接到了李慧茹打来的电话。

早上叫去帮她办理出院手续的助理扑了空,李慧茹还以为顾瑶自己出院后就回了家,谁知家里也空无一人,赶紧打个电话问问。

顾瑶随便找了个理由,说“妈,我没事,我还有点事情要做,今天一天都会在外面。”

李慧茹奇怪道“你那个工作不是暂时停了吗,你在休假,怎么还有这么多事……一个女孩子不用这么拼,早晚都要……”

顾瑶没等李慧茹说完,就将她打断“行了,这些话你说过很多次,我都会背了,再说……”

说到这里,顾瑶忽然顿住了。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愣愣的盯着前方,只觉得头皮和指尖都在发麻。

刚才,她为什么会说“这些话你说过很多次”了?

这一年来,李慧茹从来没这样说过,她和李慧茹之间的相处一直是淡淡的,不算亲厚,但也算得上是相敬如宾,像是昨天晚上李慧茹在病房里那样的关怀,也让顾瑶感到诧异。

还有,为什么李慧茹一唠叨出那个开头,她就说自己都会背了,而且刚才从脑海里蹦出来的后半句分明是“早晚都要相夫教子的”。

显然她潜意识里非常反感这后半句,难道失忆以前,李慧茹给她灌输的教育都是这样的?

等顾瑶挂上李慧茹的电话,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直到祝盛西的微信也发了过来。

祝盛西“阿姨给我打电话了。”

简简单单八个字,不包含任何语气,却又好像融入了很多信息。

李慧茹在打“小报告”?

顾瑶盯着这句话看了片刻,回道“我妈是不是经常这么做,在我这里碰钉子就找你告状。”

祝盛西那边隔了几秒才说“阿姨也是关心你,你刚出院,就在外面奔波,她怕你再晕倒。”

看来她猜对了。

顾瑶本想回复他“你也有自己的工作,不用管这些事了”,可是一句话打好了又被她删掉,删删改改好一会儿都没发出去。

直到迎面走来一道挺拔的身影,顾瑶抬眼一看,正是徐烁,又连忙在微信上回“我还有事,晚点再聊。”

祝盛西只回了一个字“好。”

等徐烁走近了,顾瑶也收起手机。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你这边怎么样?”

又同时一顿。

顾瑶先说“我问到了一点事。”

徐烁点头“我也是,先回车里说吧。”

“嗯。”

两人回到车上,顾瑶将手机调成静音,随即先将她打听到的丰正辉小时候在这里遇到陈玉敏的消息分享给徐烁。

随即顾瑶问“你那边什么情况。”

徐烁说道“我打听到一点陈玉敏家里的事。陈玉敏放暑假来这里找外公、外婆,名为陪伴老人,实际上是被父母双双‘遗弃’。”

顾瑶一怔“遗弃?”

“对,陈玉敏的父亲重男轻女,一直看不上陈玉敏是个女孩子,打骂是家常便饭,说她是赔钱货,长得也不好看,将来也不会有人要。陈玉敏回来过暑假的时候,她母亲刚好不慎小产,流掉的是个成型的男胎,这件事给陈玉敏父母造成很大冲击,两人都认为是陈玉敏八字太硬,方了小弟弟。”

顾瑶才在李慧茹的“唠叨”下受了一点刺激,这下又听到这样不拿女儿当人的父母,一下子就火了“这都什么父母啊,不喜欢她为什么要生下她?”

徐烁挑眉看了顾瑶一眼。

顾瑶别开脸,又道“你继续吧。”

徐烁笑笑“没过多久,陈玉敏的母亲就和男人跑了,到现在都没有和陈家联系过。”

跑了?

顾瑶顿时一怔。

徐烁“是不是觉得很诧异?”

顾瑶点头“按理来说,男人会更容易抛家弃子,女人会更倾向于负担起一个家庭的责任。”

徐烁“就像公豹子完事之后会掉头就走一样?”

顾瑶“不止豹子,有很多动物都是母性的一方在抚养孩子。所以陈玉敏的母亲一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

“告诉我这个版本的那几位老人,说那个女人天生就不安分,早就想走了,她对陈玉敏也不好,陈玉敏很小的时候还不太会说话,她母亲还会拿针扎她。陈玉敏见到外公、外婆就只会指着自己的手,说‘痛’。”

顾瑶的眉头已经开始打结了,她转过脸看向窗外,心里一阵翻涌,久久难以平复。

徐烁这时又说道“听说陈玉敏母亲私奔的对象就是她的初恋情人,当初两人阴错阳差没有在一起,后来私奔只是为了修正错误。那个男人那些年过得也不好,娶的妻子不够贤惠,还有点拜金、虚荣,花钱大手大脚,把家里的钱都败光了,还嫌他没本事。他和陈玉敏的母亲都是在最失意的时候再度遇到彼此,一下子就旧情复燃了。”

顾瑶默默听着这些描述,直到徐烁话落,问她“怎么样,有分析了么?”

顾瑶这才开口“陈玉敏的母亲认为自己的婚姻是一场不幸,和陈玉敏的父亲一样,认为女人只有嫁得好才是好,所以对她来说,摆脱现在不幸的唯一出路就是找到下一个男人。但在找到之前,陈玉敏就成了她母亲离开的第一障碍和绊脚石,很少会有男人对一个有孩子的女人产生兴趣的,陈玉敏的母亲只要感到‘绝望’、‘无助’就会开始做困兽之斗,而陈玉敏就会成为她的第一发泄对象。”

说到这里,顾瑶问徐烁“陈玉敏向外公、外婆哭诉手很痛之后,两位老人做了什么事?”

徐烁“听说他们有找陈玉敏的父母谈话,让他们和睦相处,还让陈玉敏的父亲多抽出一点时间给妻子、女儿。”

顾瑶不由得冷笑“这种方式短期内是有效的。而且还会让陈玉敏的母亲产生一种依赖错觉,认为只要虐待陈玉敏表达自己的不满,就能博得他人的同情、关怀。所以接下来她一定会变本加厉。”

徐烁“你说对了。陈玉敏的父亲虽然重男轻女,但他经常在外出差,回家时间不多,对陈玉敏在精神上的压迫也不会太持久,可陈玉敏的母亲却要和女儿日日相见,一来气就会找出气筒。”

顾瑶皱了下眉,忽然问“陈玉敏的母亲把她送到外公、外婆这里,然后就流产了?真是因为意外?”

徐烁一顿“你是说,她是故意的?”

顾瑶点头“她不是流产后没多久就和初恋情人跑了吗?那么我假设她在怀孕期间就已经遇到那个男人,可是碍于肚子里有第二个‘累赘’,他们不可能带着‘累赘’走,要么就是扔下它,要么就是放弃私奔计划。因为一旦等孩子生下来,陈玉敏的母亲起码一年之内不能行动,而她也知道自己无法再经受一次生产的痛苦,还要在生产之后承受丈夫的冷落、嫌弃。所以她就做了这个决定。”

“还有,按照时间来推断,陈玉敏的母亲重遇初恋情人,两人应该不是一开始就萌生了私奔的念头,只不过是两个人那些年的生活际遇都不顺遂,彼此就充当了对方的疗伤药。如果其中一方生活很美满,那么这种关系也不会成立。他们在疗伤一段时间过后,会由怜生爱,再度重拾初恋时的单纯美好,这就和现实生活的残酷成为鲜明的对比,令他们脑子一热,无暇顾及后果,误以为只要他们在一起,所有残酷的生活都会终止,他们唯一做错的事就只是选错了人。可事实往往是,以陈玉敏母亲和那初恋情人的性格来看,就算他们在一起了,生活也不会变得更好,美好的假象慢慢会退散,新的残酷很快就会填满他们的生活。”

徐烁眉目低敛,说“陈玉敏的母亲埋怨生活的不公,但她寻求‘自救’的方式却是错上加错。”

顾瑶“她是逃避型人格,而且一旦出现问题就将责任推卸给陈玉敏,永远将自己放在最‘无辜’的立场。”

徐烁“她的初恋情人纵容妻子花钱大手大脚,甚至将家里的钱全部败光,再反过来埋怨妻子虚荣。”

顾瑶“这种男人从骨子里就不自信。他的妻子再拜金,也要有资源可供她拜,如果这个男人一开始就加以管束,双方磨合出一个规则出来,他的妻子也不至于花掉家里所有的钱。显然,这个男人也在用这种方式讨好和维系和妻子的关系,那个女人应该很漂亮,当丈夫的没有自信能驾驭,就只能纵容。可是长期以往,这种纵容会一发不可收拾,到有一天他拿不出来任何钱给妻子的时候,两人的关系也就走到尽头了。”

说到这里,车内出现了良久的沉默。

两人都在看前方的路面,村镇里的羊群从前面经过,发出此起彼伏的“咩咩”声。

直到顾瑶喃喃道“陈玉敏从小就看到大人们这些丑恶的嘴脸,这样的孩子长大后也不会健康。陈玉敏来外公、外婆这里过暑假,看着这里的山清水秀和小动物,还有一个童年玩伴,这些都成为了她年少时最美好的回忆。”

徐烁轻叹一声“可惜,暑假结束后回到家里,‘弟弟’被打掉了,母亲也跟人私奔了,只留下一个经常在外出差,重男轻女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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