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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时秋问“你笑什么?”

顾瑶说“如果现在坐在我面前的,是十六岁的你,我不会对你这样说。让十六岁的小姑娘来消化这句话,去面对所谓的伤痛,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我也很惊讶,三年前我会这样要求你。”

阮时秋困惑的说“你失忆后变化真的很大。”

直到此刻,阮时秋身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剑拔弩张,身上原本竖起来的刺也一根根的顺平了。

顾瑶安静的看着她,半晌才说“也许我当时让你尽快的直视伤痛,是希望你能尽快学会坚强,可是‘坚强’这个东西不是学会的,而是被摔打出来的,在反复摔打中一次次的站起来,个中滋味还只有自己明白。最起码,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我还做不到直视伤痛。”

阮时秋一怔“你不是失忆了吗,你怎么还记得你十六岁的事?”

顾瑶说“只是一些很久远的片段,偶尔想起一点。”

在上次催眠中,她清楚地看到自己是如何甩开顾承文的手,如何愤怒的冲出家门的,那样切身体会到的厌恶感,很沉重,也很印象深刻,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那种感觉她忘不掉,自然也明白在那样情绪冲突的年纪,是不可能做到她要求阮时秋的那些事的。

可她不仅要求了,而且还是强求。

为什么……

她绝对不是故意刁难阮时秋。

难道是移情作用?

希望自己做不到的事,阮时秋可以做到?

难道当时的她没有就想过,这对阮时秋来说就相当于是新生儿生生从母体剥离出来的疼痛吗?

脱胎换骨的代价,并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想到这里,顾瑶再度将目光落在阮时秋的身上,忽然间就像是看到了一面能照到过去的镜子,又仿佛一条时光隧道,带她重新认识了十六岁的自己,以及三年前的自己。

顾瑶神情一阵恍惚。

直到阮时秋出声叫她“瑶瑶姐?”

顾瑶醒过神来。

阮时秋说“我没事了,瑶瑶姐,你继续讲故事吧,我想听。”

顾瑶点了下头,又继续往下讲。

这后面的故事可想而知,阮家的阿姨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是个贤惠的人,不仅会照顾孩子,也和女主人相处融洽,凡事圆滑处理,有这样一个比较在,就越发衬的女主人尖锐刻薄,不安分,除了靠钱维系的皮肤和身材之外几乎一无是处。

有的男人会因为女人的外在而心动,有的男人会因为在和妻子大吵一架之后,另外一个女人端上了一杯参茶,温言几句而情动。阮正新身边不乏前仆后继、容貌姣好的年轻女人,在外应酬逢场作戏也是常有的事,但他从不给自己留把柄,不会真的养个外室让妻子抓着,趁机索要他一半财产。

而且外面那些女人都是奔着名利来的,家里这个阿姨却不是,起码她是真的喜欢阮时秋,也是这个宅子里唯一给阮时秋温暖的人,相比外面那些争名夺利,和家里这个精雕细琢的女主人,这个阿姨才是温暖的存在。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可是在人类社会里,吃窝边草恰恰是男人的通病,手边就有现成的,干嘛不吃?阮正新也是这么做的,一来二去就和阿姨好上了。

这件事女主人怎么受得了?要是输给外面那些手段高超的狐狸精,她还没这么添堵,偏偏是这个半辈子劳碌命,毫无市场竞争力,只会做家务的女人,没她漂亮,没她有料,出身低下,又没文化,凭什么?

阮正新夫妇为了家宅里这点糟心事必然会吵架,吵架摔东西就会有动静,何况阮时秋每天回家,总会撞见母亲指责阿姨。

阮时秋那时候还小,不懂事,看到了就安慰阿姨,这一安慰就直接刺激了母亲。

丈夫变心了,连女儿也变成别人的了,这绝对不行!

也因如此,阿姨必须离开阮家。

阿姨没有反抗,也知道阮正新不会为了自己离婚,她留在这里没盼头,离开也好。

故事讲到这里,顾瑶停顿两秒,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阿姨在去你们家工作之前就结婚了吧?你妈妈应该不会雇佣一个单身女人到家里。”

阮时秋低着头,没什么表情的说“她是很早就结婚了,她老公原本是开车送货的,隔一天就要开车出去跑几十公里,听说有一次出了车祸,人是救回来了,但是落了个下身瘫痪,还不三十岁就提早退休。”

“所以,那个阿姨才会到你家去。”

“我们家给的工资高,待遇也好,只要不惹我妈生气,基本就没什么事。”

“那阿姨去了你家照顾你们,谁来照顾她老公?”

“她婆婆,她就负责定期把钱寄回去。”

原来如此。

片刻过去,阮时秋耸了下肩,说“继续说故事吧。”

顾瑶却微微一笑,离开了靠在臀部的桌沿,随即那笑容也归于平静,让人无法从里面窥探出任何端倪。

“不讲了,外面下雨了,再不走怕是要赶上大堵车了,我开车送你回家。”

阮时秋飞快迅速的皱起眉“我不回去。”

顾瑶一顿,转而想到小川拍到的画面,阮正新开车载阿姨买菜回家,想和阮时秋一起吃顿“团圆”饭。

可是对阮时秋来说,阿姨再好,也不是生她的。

顾瑶叹了口气“那你想去哪里?总不能在这里睡一宿吧,晚上没人,你一个人会很害怕。”

“我可以找朋友啊。”阮时秋故作轻松地说。

顾瑶毫不客气的拆穿她“你之前来我家,没聊几句突然要走,你也说是去找朋友,找谁,找朋友找到我的办公室来了?”

阮时秋一撇嘴,有点不甘愿。

但她闹个小脾气是按秒计算的,很快又换了个表情。

“哦,那我去你家。”阮时秋边说边从躺椅上起身,拿起自己的随身双肩背,打开让顾瑶看了一眼,里面还有换洗衣物。

顾瑶一顿,这峰回路转的,合着在这里等她呢?

阮时秋眨了下眼,瞬间又变成第一次见面时那个抖机灵的小姑娘。

“咦,瑶瑶姐,你不欢迎我啊?”

安静两秒,顾瑶轻叹“我先说好,在我家住要听我的话,不要给我惹麻烦,不要太晚睡,还有,我煮饭虽然不算好吃,但也可以凑合,不要浪费粮食。”

“知道了,知道了。”阮时秋掏了下耳朵,率先往门口走,“哎,真不是我说,你虽然对盛西哥哥不是真爱,但他起码好用啊,你和他分手落下什么好了?”

“……”

顾瑶一路驱车往家走。

阮时秋就坐在副驾驶座玩手机,她没调静音,微信一个劲儿的响,蹦的很欢。

顾瑶看了她好几眼,见她脸上挂笑,仿佛干了一件什么事还得逞了似的得意,顾瑶的眼皮子也跟着跳了两下,职业病也跟着蹦了出来。

阮时秋坐牢三年,过去的同学肯定都不会再联系了,就算真的认识什么朋友,也是在牢里认识的。

瞧她现在这热乎劲儿,拿着手机乐此不疲,多半是因为……

顾瑶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可能性,让她好一阵头疼,终于忍不住说“你不要告诉我,你现在正在和祝盛西聊微信。”

阮时秋呆愣了片刻,随即脸色古怪的转向顾瑶“天啊,你简直能看相了!太神了!喂,你是不是偷看我手机了?”

顾瑶顿觉好气又好笑“以你现在的情况,你能和谁聊天,除了上微博刷你那个文章的评论,就是缠着我和你的‘盛西哥哥’。而且你的微信一直在响,除非我聋了才会听不到。”

阮时秋调皮的眨了眨眼“哦,那你猜猜我都和盛西哥哥聊了什么?”

“还能聊什么,你是想让他过来给你投喂。”

顾瑶几乎没什么表情,用余光扫向阮时秋“不过我要提醒你,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这样不顾我的意愿擅作主张,对我不合适。”

“可是盛西哥哥说,你们分手了还是朋友啊,难道不是?”

顾瑶没说话。

“朋友之间小聚,难道不合适?”

“我做了三年牢出来,找两个曾经关心我的朋友一起吃顿饭,难道也不合适?”

阮时秋大概是料准了顾瑶不会“以大欺小”的和她争辩,索性就一连甩出两个反问,乍一听上去还挺有道理。

直到阮时秋笑嘻嘻的说“瑶瑶姐,盛西哥哥工作那么忙,可是一听到我要去你家,咱俩没吃没喝的,他就立刻说不忙,要过来给咱们做饭呢。我说,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分手’的事,要不就拿他当个过渡也好,先骑驴找马,等遇到合适的再和他分,又不耽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