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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据我所知有些养猫多年之人都知道,也容易找。”

薛放吁了口气:“多谢指教。”

桑冉的唇角牵了牵,目光投向旁边的杨仪:“不敢当,这些事情旅帅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薛放知道这老头子十分精明,便一笑:“有道是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一个仵作,一个大夫,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想来无误了。”

杨仪退出房中,不多时桑老爷子也跟着走了出来。

他走到杨仪身边:“是你看出了尸首的脸被划伤在先?”

杨仪欠了欠身:“只是一点猜测,在您面前实在班门弄斧。”

“我却觉着后生可畏,”桑老爷子的目光有点飘忽:“我到底是老了,心也懒了,竟连这个都能忽略,其实我早就告老了,这次若非隋队正几次三番恳求,我也不会出手。”

老人家的嗓音沧桑沙哑,杨仪竟觉心酸,便道:“我倒是很钦佩老爷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查出那女尸怀有身孕,这已经比许多仵作高明细致百倍了。”

“你这……后生,看着文文弱弱又淡淡的,倒是很会哄老人家开心,”桑老爷子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问道:“你真的是大夫?”

杨仪道:“其实只是略会几个药方,还当不起大夫二字。”

“你的年纪太小,当大夫恐怕会饿死。”

杨仪不由一笑,知道他并非恶意,而是来自年长者的谆谆劝告。

桑老爷子明白她没有误会自己,便又道:“我听闻魏村那边,采生折割的案子也是你看破的。”

“只是碰巧而已。”

“一次是碰巧,两次就未必。何况你是薛十七看中的人。他绝不会用庸人。”

杨仪有点意外。

桑老爷子仿佛还要说点什么,回头望了眼薛放的房间,终于一摇头,径直出门去了。

隋子云有事不在,杨仪便请屠竹作陪,把银针送还安平堂。

杨仪倦乏的很,靠在车内闭目养神,经过街头的时候,听到外间闹哄哄地。

她从窗帘向外瞥去,却见街角聚集着许多人,都在盯着墙上打量。

有人大声念道:“兹缉捕曹府曹方回,但凡见者报于巡检司,赏银十两,但凡捉拿曹方回押送巡检司者,赏银五十两……”

杨仪很诧异,巡检司居然出这样的公告?可方才薛放跟隋子云明明已经知道了,真正的曹方回已死。

这是怎么回事?

往前又走了会儿,见贴的告示越发多起来,到处都有大声议论的百姓,有人叫道:“就算见过曹家二爷也好,十两银子,足够一年的花销了。”

“这种发财的买卖哪里找去?就是不知这曹方回到底逃去了哪里,恨不得他立刻落在我手里。”

“干脆咱们别的都不干了,若是能亲自将他捉住,那可是五十两,至少三年的嚼口都有了。”

杨仪简直不敢相信,俯身向外看去,却正见到隋子云脸色冷峻立在街边,他手下士兵来回奔走,有人手中正拿着这样的告示,这竟是隋子云亲自经手的。

等杨仪从安平堂返回,却见巡检司衙门门口挤着许多人,一问,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在检举曹方回踪迹的。

杨仪不知说什么好。

屠竹陪着她向巡检司衙门内走去,杨仪且走且打量,忽然她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凝神一望,竟正是先前在曹家所见的大房二爷,他正也盯着杨仪,夜色之中,那种眼神透着莫名的阴鸷。

薛放的房中点着灯,杨仪本想去看看他的情形,又听说他把戚峰跟隋子云以及几个麾下将官都叫了过去,料必是有正经事。

正好杨仪劳累的很,便先回到自己下榻处。

屠竹早打了热水供她泡脚,又询问她的口味,不多会儿端了一碗雪白的汤粉,正合杨仪的意思。

怪不得是薛放的身边人,果真伶俐体贴。

杨仪吃了汤粉,自己抖出两颗药丸。

这些日子她来来回回地奔忙,失了调养,连雷打不动的八段锦都没空练习。

杨仪清楚自己的身体,这会儿正是风雨飘摇的关口,案子接着案子,还要给薛放看诊,所以她强撑着而已,倘若这段时间过去,她必得大病一场。

所以只能先吃两颗事先预备的胶枣扶衰丸来顶一顶,能补一点儿是一点,只希望倒下的时候别太遭罪。

她吃了东西又服了药,一时睡了过去,等因口渴而醒来之时,竟不知什么时辰。

杨仪才起身,外头屠竹就听见动静,赶忙进来询问有何吩咐。

她不习惯被人如此跟着伺候,吓了一跳,镇定了会儿才问:“什么时候了?”

屠竹道:“差两刻到亥时。”

杨仪还以为自己快睡了一宿,没想到是睡了两个时辰,于是要了一杯水。

屠竹很快回来:“晚上醒来的人多半口苦,我加了少许的蜂蜜,先生若不喜欢我再换一杯清水。”

杨仪又惊又喜:“正好。”道谢喝了口,又问薛放那边如何了。

屠竹有点儿神秘兮兮地:“先生不问我也不好说,旅帅那边儿正热闹着呢,出了大事。”

杨仪赶忙问是何事。屠竹道:“之前不是发了那悬赏公告么?好些人来说看见过曹方回,当然其中也有很多招摇撞骗的,可还好来了个真真的。”

“什么意思?”杨仪不解。

屠竹道:“是街头卖豆腐的罗六,曹方回先前就很喜欢吃他家的油炸豆腐,曹方回在出事之前曾也去过,愁眉不展,罗六便问他何事,曹方回说有人想要害自己,罗六便担心,问是否能够帮忙,曹方回便写了一封信交给他,交代罗六,倘若他真的出事,就把这信交给巡检司的薛旅帅。”

杨仪惊愕:“然后呢?”

屠竹道:“如今信已经送到旅帅手中了,旅帅见了大怒,便命人把曹家当家几个都提到了巡检司,正在前面审讯呢……”

杨仪听到这里,赶忙放下水杯往外就走。

屠竹忙拦住了:“先生才起来,晚上风冷,留神吹着。”他去取了一方幅巾,回来给杨仪戴了,又披了一件外氅,满意地打量了会儿:“正合适。”

杨仪随身带的衣物有限,这些她却都没见过,而且都是簇新的,大小也不差。

她疑惑地:“这是哪儿来的?”

屠竹道:“隋队正先前特地吩咐叫我置办的。”

巡检司前厅。

杨仪才穿过角门,斧头就跳出来领着她从廊下绕进了后衙。

一顶猛虎下山的宽大屏风后,薛放坐在中间,隋子云在左侧,右边的位子却空着。

听见她进门,薛十七郎抬手一招,又拍了拍自己右边的椅子。

杨仪张了张口,判断形势,向着薛放跟隋子云拱了拱手,这才走前坐了下去。

此刻屏风之后隐隐有声音传过来:“混账东西们,这信上写得明明白白,是你们大房意图谋夺曹方回的家产,这才设下毒计要谋害于他!你们还不承认!是不是想要我动大刑!”

这暴雷似的声音,一听就是戚峰。

杨仪睁眼听着,不知到底怎样。

薛放却歪头低声对隋子云道:“这吓唬人的把戏,还得看戚疯子。”

隋子云苦笑。

那边一番吵嚷,是曹家大爷开口:“戚大人,这是冤枉,从来没有的事,这信、这信恐怕也是伪造的……”

“呸,你好大的脸,罗六说这信是四天前曹方回交给他的,难道还有错?曹方回从那时候就知道你们要害他,若是曹家没出事,倒还可以说他发疯诬陷你们,可现在曹家确实出事,无端端出现具女尸,曹方回又不知所踪……哼,叫我看,那女尸必是你们所害,曹方回不是逃了,就也是被你们害死了!说!到底把他怎样了,是不是也把尸首藏在了哪个地方?”

这是杨仪第一次听戚峰说话这样有条理有气势。

在场的除了曹大爷外,曹二,以及曹大奶奶,管事,几个主事有头脸的都在。

他们显然也都给戚峰这番话吓晕了,曹大爷道:“曹方回明明是杀人潜逃了,大人,先前巡检司不也发了悬赏公告了么?”

戚峰道:“闭嘴,要是没这悬赏公告,就得不到这封信,又哪里知道你们曹家的这些肮脏!快说,曹方回到底是被你们逼走了,还是被你们杀害了!”

刷拉拉一声响,是戚峰在抖那张信纸:“告诉你们,如今有这信在,不管曹方回是逃了还是死了,他的家产,你们一毫也得不到!”

他吼了一阵,又瞪向现场众人,望着那一个个心怀鬼胎的样子,戚峰道:“不招是不是,那少不得先拿个人来开刀了!”

说完后戚峰猛地一拍桌子:“把曹沢先给我掀翻了打二十棍杀威!”

曹沢正是曹家大爷,他哪里吃过这种亏,忙大声叫道:“戚队正,我是冤枉的!手下留情!”

戚峰道:“你算什么东西?看看你那嘴脸,我跟你能有什么情?呸!”

屏风后,薛放本正要喝口茶,被戚峰那使劲一拍,手跟着一抖差点把茶盅翻了,他嘀咕:“至于么,你说他的手不疼?”

外头已经热闹起来,曹家大奶奶为夫君求情喊冤,士兵上来拉扯,曹沢的大声呼救,又说:“我们曹家世代体面,今日竟这般相待……”

戚峰的声音盖过所有:“如今你家里接连死了两个女人、外加生死不明一个主子,哪个体面人家会出这种事?你是曹家族长,不打你打谁?”

劈里啪啦,惨叫连连,半刻钟,那二十棍子总算打完了,曹大爷忍不住啜泣起来。

戚峰哼道:“这巡检司从不是请客吃饭的地方,你们进来了,就得给我留点东西……少不得委屈在此住一夜,想好该怎么交代,明儿若还不说,二十棍翻倍!”说完又是狠拍桌子:“给我拉下去,把这伙鸟人关起来!”

脚步声纷迭而至,曹家众人的呼叫很快消失。

不多会儿,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口响起,戚峰搓着手走了进来:“十七,嬷嬷……”他瞄了瞄起身的杨仪:“你睡起来了?”

杨仪只得一点头。戚峰凑到薛放跟前:“我审的如何?”

薛放向着他竖起大拇指:“至少得是个刑部堂官以上。”

戚峰一脸得意。

大概是他们之间的气氛太过于自在,杨仪问道:“旅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薛放道:“当然是……毒/药。”

杨仪习惯了他的说话风格,便只默默等待他解释,薛放却道:“没说笑,是真的剧毒。”他说着起身,杨仪正犹豫要不要扶他,隋子云已经从旁探臂。